贤妃一向善于掩饰,不过是转瞬之间,她就已经将那片刻的失神隐去,仿佛不着痕迹地继续笑着。
纪婉心却全神贯注,一心只想听一听这位平乐公主的琴技如何,她心中实在是很想辨别清楚,到底这位新进宫的平乐公主是不是极乐坊主吕如烟。
淑妃则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甚至是很不耐烦地拿眼睛瞄着纪婉心和贤妃,脸上很是不悦。
陈安然将古琴轻放,调试琴弦,又试了音,这才抬头羞涩一笑,轻声道。
“那妹妹就献丑了。”
“妹妹只管弹来听听。”
纪婉心摆了摆手,而后却又想到了一样,赶紧叫道。
“不如就谈那首最有名的凤求凰吧。”
昨夜她听吕如烟演奏的曲子,就是凤求凰,如果要比较二人的差异,自然是一样的曲子才能更好地分出高下。
贤妃也跟着点头,低声笑道。
“是了,本宫先前听到那位如烟姑娘演奏的就是凤求凰,平乐公主同样演奏一曲,我也好作作比较。”
“好。”
陈安然微微一笑,低声应道,随后便柔荑微展,十指轻挑,铮铮锵锵演奏起来。
这首凤求凰要求颇高,演奏者不仅要弹琴,还要吟唱歌词,女子歌声悠扬,只是音质略有沙哑,确实与昨晚秦如烟的歌声无法比拟。
纪婉心虽然对古琴并不甚通,可也能听出这个陈安然的琴声中时有微滞,与秦如烟相比相去甚远。
这一模一样的容颜,却没有一模一样的嗓音,甚至语气神态也都有差异,可见并不是同一人,只是凑巧都生了一张绝美的脸罢了。
纪婉心松了一口气,可是眼看着面前陈安然这张精巧美艳的脸,却又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这位安然姑娘只是一个协律提督的女儿,先前也并未入宫。
而如今无缘无故的,淑妃突然收了这样一个女子做干女儿,又这般宠爱,她是要做什么?
难道说,是为了洛少祎?
一想到那个男人,纪婉心心脏便是一阵悸动,这猜想一旦生成,便再也去除不掉。
前世秦如烟不曾进宫遇到洛少祎,对纪婉心来说,原本算得上是一件幸事,可如今这位和秦如烟生的一模一样的陈安然进了宫,又得淑妃如此喜爱,倘若洛少祎看到了这样一个人,会不会移情别恋,将一颗心都系在这个女人身上?
不行!
不能让他爱上她,甚至不能让他看到她!
那个男人,他就是好色之徒,如若看到这样美貌的姑娘,一定会像是当初见到自己一样,深深恋上,娇惯纵容,然后任凭红颜祸水,为害天下……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心中焦灼难安,十分难受,盯着陈安然的脸,只想要将此人远远赶出去,便是不能赶出去,也要毁掉这张脸,免得给自己生出祸端,提前走向前世的那条死路!
不对!
等等,纪婉心,你在想什么?
你本来不就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瞅准机会就要与那个臭男人和离,永远扯清瓜葛吗?
如今既然有了陈安然,如果那个臭男人恋上陈安然,对你来说这不就是个绝佳的脱身机会吗?你怎么反而又视对方为洪水猛兽,甚至是情敌对手,要将对方提
前驱走呢?
难道说,你心里已经对那个男人动了情,想要和对方长相厮守?
不,不可能!
他曾经对你那样狠毒,你怎么可以对他动心?又怎么能想着与他长相厮守?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
“不,我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她心中这样想,口中竟然叫出声来。
陈安然手中正在演奏,被这样打断,竟手中一抖,只听铮的一声,一根琴弦突然断了,女子指尖爆出一团红色的花。
那不是花,是指尖破裂涌出的血珠。
淑妃先回过神来,尖叫一声,离座起身,一把捏住女孩子受伤的手指,拽掉领口扯着的绣帕温柔擦拭,眉头紧皱,十分疼惜,仿佛受伤的就是自己。
纪婉心见状,心中愧疚,也赶紧起身上前,想要查看一下陈安然受伤的情况。
然而,才刚走上前去,淑妃便横眉冷对,一巴掌带着风,狠狠地甩了过来。
“啪!”
巴掌糊在脸上,灼热肿痛。
淑妃手上还戴着一对彩金护甲,手掌挥过,护甲在纪婉心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破皮了。
陈安然惊得睁大了眼睛,而一边的贤妃也急忙小跑过来,急声叫道。
“哎呀不好,这是破相了,快取金疮药来,这种天气,伤口要是养不好,不仅会烂,而且会留疤的!”
“多谢贤母妃关心,儿臣不碍的。”
纪婉心这才觉处脸颊边上有一处火辣辣的痛,有红色的血珠掉落下来,在她掌心之中,她盯着那抹红色顿了好一会儿,却抬起头来,朝着贤妃低声笑道。
“母妃方才手下留情了,这一下打的并不深,金疮药就不必了,儿臣自己回家处理一下就是了。”
她自己是医女,这伤严不严重她还不清楚吗?只是她只觉得伤口处有些异常,心中生出了戒备,并不敢用这宫中的金创药。
事到如今,她只想赶紧回家,认真查看一下伤口,用自己调制的药品疗伤。
只是她这话说完,已经打开药盖子的贤妃便顿住了,脸上的笑容明显呆滞了一下,而后又自嘲般笑了起来。
“看来我是多余了,心儿想必是怪贤母妃适才没有拦着,所以不肯让我替你上药。”
“妹妹少管她,她挨这一下原本就是应该,是她要听安然弹琴,听了一半却故意叫起来扰乱安然的心思,害的安然伤了手指!”
淑妃却是一脸的厌恶,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纪婉心,厉声道。
“安然可是乐人,若是手指受了什么损伤,这一手的好艺可就打折扣了,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她比你优秀,便故意存了害人之心,这一巴掌是给你一个警戒,下次再敢这样,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是,母妃,儿臣谨记。”
纪婉心低着头,心中却忍不住暗自嘲笑,别人破了一点手指,都比自己破了相重要,淑妃果然是对自己厌恶之极,根本不把自己当成王妃看呀。
脸颊处微微发痒,竟有越来越痒的势头,她不敢耽搁太久,慌忙收敛心神,低声求道。
“母妃教训的是,都怪儿臣今日不好,才惹得平乐公主破了手指,儿臣愿回家吃素思过,诚心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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