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住袖子的男同学被白衣学长的动作吓了一跳,登时愣在了那里,嘴巴张张合合,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真是位热情如火的学长。
立在踏歌桥左边翘头案后、正与白衣学长隔桥相对、一身珊瑚色桃花褶裙、也是相当有仙气的一位学姐,这会儿正探出纤手将耳边被东风撩起的长发绾回耳后,还未来得及放下手,眼波一转就看到了桥对面的那一幕……
一张桃花面“唰”地一下就黑了,本欲放下的那只纤手直接就往腰上一插,另一只直直向着对面一指,启唇吼道:“燕青云,你给我闭嘴!”
被叫做“燕青云”的白衣学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一抖!
额……
随即他对着对面学姐谄媚笑道:“闭嘴,我闭嘴,我马上闭嘴。”
然后真的闭了嘴。
他书案前的无辜男同学懵逼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半晌才回过了神,旋即抬脚欲走……走……我走……
……走不动。
男同学无辜地往自己右边一看:
……燕青云的一只胳膊还牢牢地抓着他的衣袖。
“……”男同学盯着自个儿衣袖上的手懵逼了三秒钟,随后脑中居然灵光一闪,立刻极其有眼色地把目光投向了左边的桃花面学姐。
学姐果然十分给力,隔着宽宽的桥面一眼就看出了右边两个人的猫腻。霎时脸色就更黑了,刚刚放下的手立即又插回了腰间,吼道:“燕青云,你还不给我放手!”
燕青云听到这声儿,浑身就又是一抖!
额……
难得他竟然还坚持了一下——他迅速倾身凑近男同学耳边,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同学试一试我们的花笺桥呗?”
然后才飞速地放了手,站直身子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抑扬顿挫地说道:“放手,我放手,我放手了!”随即还朝他书案前已经看傻了的男同学挤了挤眼。
“…………”男同学一脸难以言喻地回视着他。
学姐没看到桥右侧这里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她还没解气呢,指着燕青云再次吼道:“就是因为你这样儿的强盗行径,才导致我们青州书院大名鼎鼎的诗社,每次招新都人员不齐!”
学姐吼完,早就停了下来看热闹的众人就眼看着燕青云头一抬,一脸正气地说道:“我错了!”
额……
“你接下来给我安分一点儿!”学姐又吼。
燕青云就说:“好的!”
众人:“……”
男同学一脸的难以言喻已经转变成了满满的同情,这同情使他慨叹地踮起脚尖拍了拍……燕青云的肩膀下的左胸,“咳”了一声道:“燕学长,我就来试一试诗社的花笺桥吧。”
燕青云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
见此,许多人纷纷转向了两边的书案,也想要试一试、这大名鼎鼎的诗社的花笺桥了。
新生们往书案前一站,学长学姐们就将系在护栏的镂空图案上的丝带递给他们。
三人团立在桥前没动,就看到,趁着学生们正在低头看着手上连着丝带的花笺时,燕青云隔着桥面对着对面的学姐扬了扬眉,温柔一笑。
“……”
自古深情留不住,偏偏套路得人心。
但别说,这样的诗社,看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三人团踏上了踏歌桥。刚走两步,听到燕青云书案前的男同学正捏着手上的两张花笺喃喃念道:“……什么字……《论语》第十三篇第十三个字是什么字?”
额……
男同学续道:“《中庸》第二十篇第六个字是什么字?”
额……
男同学还没说完:“三者答其一即可。”
哦……那还好……不!也不太好。
谭净好与郭攸交换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学渣眼色,颇有些敬畏地……路过了男同学。
刚走过,谭七小少爷便对两人悄悄道:“是‘曰’字。”
曰?
不是有三个问题,答其一吗?他们三人过去时只来得及听到后面两问了,这答的是哪一个?
谭净好不由往谭七小少爷面上看了一眼,随即她明白过来——不论哪一个,答案都是“曰”字。
三人团继续往前几步,就到了另一个书案前。
而立于书案前弯腰在白纸上执笔疾书的姑娘三人团认识——烟水绿上襦、春燕图象牙白留仙裙,黄一辰班、沈宜之。
原来她欲进诗社。
而立于书案后的学姐仨人也知道——俞应芷。
作为能夺得今年上元节扮演花灯娘娘的殊荣的姑娘,看来俞姑娘不仅写诗作画弹乐女红等等方面出色,学识也是宽博。
不过俞姑娘与三人团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应当还并不怎么认识他们。
继续走,这桥上还有几位是三人团曾在各府宴会上见过几面的人,许多学长学姐都看着面善但叫不出名字。很快过了桥,绕过诗苑,就是九曲回廊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曲曲折折的回廊下如今都挂着绘各色花鸟风景的六角灯笼,照映着在廊中穿行往还的学子们,又成了书院一景。
待靠近回廊中央的和风亭时,远远就能看到,此刻和风亭的二楼正是人影憧憧;再靠近些,便能听到二楼传来的种种语声了。
加上路上还有人相互招呼问询“你也是来和风亭参与书社的选拔吗”之类的问题,三人团便知道,青州书院的书社亦利用书院内本身的风景,在和风亭设下了招新的考题。
待行至和风亭前,正欲从一楼直接穿行而过,三人团就听到了他们今日上晌刚刚听过的温柔语声,那是黄一辰班书课教官蔡绮蔡先生的声音。
这就奇了。
之前礼苑前方空地、方才踏歌桥前后,他们都没见过教官的身影,都是书院高年级学子在主持并进行招新事宜,而书社竟是特地请了教官来吗?
蔡先生将是他们日后的教官,想到这一点,三人团就先从一楼内的楼梯上了二楼。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上到和风亭的二楼。今日上晌从九曲回廊来回经过两次,都没有上去看看。此时爬上楼梯,先入目的却是满亭的人群。
和风亭是四角敞亭,眼下仔细一看,方发现沿着亭缘一周摆着书案与矮凳,书案后头应是亦立着学长学姐们,不过此刻许多学生在亭中挤成一团,故而将坐在书案前的矮凳上提笔书写的学生的身影与整个书案都挡住了。
在书写的学生应当便是在参与考核,而立在他们身后的学子们便就着他们的书写指指点点,面上或惊叹,或赞赏,或平淡,或嫌弃,或不屑,人生百像,热烈地议论着,评价着,仿佛他们的评价有权利决定这些学生是否通过选拔似的。
环视一圈,温柔语声的主人蔡先生就坐在与楼梯口相对的亭边书案后,此刻不断有各处的学长学姐们携着学生们写就的纸张放到蔡先生面前的书案上,好似真是请先生来评断的。
纵然四五丈见方的空间相对普通亭台来说已经很是宽阔,然而此时人数众多,且和风亭二楼的人员上下就靠一个楼梯,哪怕这楼梯也有一丈多宽,人一多还是流通不便,就使得亭内仍然显得十分拥挤。
三人团就站在楼梯出来的右边亭边,让出整个楼梯口,免得再给人群增加负担。这会儿目光一扫,恰有一位学姐端着一小叠写好的宣纸从亭边书案后绕出来走向对面的蔡先生,恰恰好经过三人团面前。学姐双手端得不高,恰能令仨人看到那纸上的内容,虽是两三眼的功夫,但谭净好已经能看清楚那纸上字迹的开头几行,写的是: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虽然谭净好与郭攸对这些不大通,但这两句是《孝经》第一篇《开宗明义》的开头,因着是第一篇,又是开头,两人还是可以辨认的。
郭攸凭着灵巧的身形,两三下挤到了亭里面去。姐弟俩知道她去做什么,就在原地等待,不过几息郭攸就回了来,对他们道:“一样。”
也即是说,所有学生写的都是《孝经·开宗明义》。
都写一样的内容,倒是更容易评判字迹的好坏。
……但书社可是请了教官来的。
社团本就是学生自主决策、自主管理、自主服务、自主活动的社会团体。若书社的选拔,便是请学生们写上一篇中规中矩的《孝经》,内容是中规中矩的一样,方式是中规中矩的默写,而请教官来便是令其做苦力一般的活儿……
那只能说,与诗社相比,它能得到的评价也就是“中规中矩”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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