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郑重其事地盯着懵懵呆怔的留莺,生怕她没听清似的又红着脸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你愿不愿意与我成亲啊,留莺?”
“啊……啊?!怎么……怎么就扯到成亲了,是不是太快了啊!”留莺从突如其来的“求婚”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时间语无伦次,“我们还没谈过恋……不对……咦那个,我年纪还小……”
“女孩子一及笄就成亲的很常见啊。”
咦,好像古代女孩十五岁结婚的确很正常。“那么那个……那个我们还没有父母之命,还有媒妁之言什么的……”
“……既然我已不打算再报复那人,那他与我来说也就再不相干——因而你我皆是无父无母的自由之身,此时只肖以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不在意,我以为你也是不在意的。如果你真的在乎的话,请人来为我们做媒也无妨……”
“不、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
“……我明白了,留莺,你对我是不是、并无男女之情?”
林鸢原本漆黑发亮的眸子暗淡了下去,看得留莺内心一紧,手也不自禁地揪住林鸢的雪白衣袖。
“不不不!当然不!”
林鸢垂眸,偷偷瞥了一眼拽着自己袖口的那只小手,忧郁地开口:“你不必违心安抚我,只是当我自作多情罢了,还烦劳你想法子推脱。”说完竟还有起身的意思。
留莺更急了,使劲揪了揪林鸢的衣袖:“不是,我……也是真心爱慕你的。”
林鸢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又何必欺骗我呢。”
“我没有骗你!”留莺此刻顾不得矜持了,“我……我早就想向你表白心迹了!我还怕你只把我当个逗着玩的小徒弟呢!”
“那你方才为何对我推三阻四的?”
“我……我就是觉得结婚……太快了。我们还没有深入地了解彼此……”
“深入地了解?”
留莺琢磨着古人到底有没有“谈恋爱”这个意识,纠结了半天只好道:“我是说,我虽然喜欢你,但还没想过结婚的事情……我们可以再相处一段时间,如果性格还有生活习惯都合得来的话,我们就考虑结婚的事情……这样可不可以?”
林鸢轻叹了口气:“你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一早就知道你对待事情一向冷静自持,极少感情用事……不过这样也好,万一你现在跟了我,等将来万一我穷困潦倒,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倒不如现在就摆脱了我,借着粱梦阁清玥的身份给哪个非富即贵公子哥做妾室或者外室……”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留莺的心冷了下来,狠狠撇下男人的衣袖,“原来我就是那等嫌贫爱富的肤浅女人,啊?如果我真的跟了你,你要是胆敢再有别的女人,或者在哪个楼里有相好的,那不如现在你就摆脱了我,否则,别怪我到时候对你们不客气!”留莺脸色一沉。她一直不理解,妈妈为什么在知道爸爸外面有别人的情况下,还一直苦守那段不幸福的婚姻直到死。
林鸢愣了一下,连忙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若真是我说的那种女人,或者我是你说的那种男人,今日我便不会同你求亲。抱歉……我的玩笑过火了,你不要恼!”
“可我没有开玩笑。如果你管不住自己出轨了,我一定会报复你的。”说着,留莺还冲他翻了个白眼。
林鸢笑着,伸手敲了一下留莺的脑门:“我永远不会给你报复我的机会的……嘿,跟你说过不要翻白眼了!”
“哎哟!”留莺瞬间散尽了不豫的神色,泄气地缩了缩脑袋,“……对不起。我以后不翻了。”
“没关系。我记下了。”
“记下什么?永远不会出轨?”
“不,”林鸢笑着摇头,“记得你答应我不再翻白眼的事!”
“……”好气哦!
“哈哈,逗你呢!我说过,我不会给你报复我的机会的。我会永远忠于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经历我娘的一生。”
“……嗯,愿你能把今日的话一直记得,不论你的妻子将来是不是我,我都愿你好好的……”
留莺低垂下头,看着男人被自己捏皱了的袖子。
男人也将绯红藏入黝`黑的面庞,低垂着眸看着眼前的姑娘。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留莺觉得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她怕林鸢觉得自己闷,于是想了想,小声挽救道:“你是不会穷困潦倒的。”
“哦?”男人觉得颇有意思地歪了歪头,“为什么这样说?”
“你看,现在已经是春天,然后夏天很快就会过去,接着就是秋试,然后你很快就能封侯拜相了,所以怎么会穷困潦倒呢,你的假设不成立。”
“可万一,我落选了呢?”
“落选?不会呀,你不是一直夸自己博闻强识聪慧过人的么?”
“……”林鸢斜了留莺一眼。
“好吧好吧!”留莺扬着脸笑出声,“就算落选了你也是我的……白衣卿相!”
“白衣卿相?”林鸢将这四个字在舌尖上暗自咀嚼了一下,旋即弯了弯嘴角,“不错,那你也是我的卿卿佳人。”
“……原来我们都是‘卿’啊……”留莺嘟囔了一句,又红着脸低下头玩起了手指。
林鸢看着留莺交叠的细白指头,清咳了一下隐去笑意。
“留莺?”
留莺闷闷的“嗯”了一声,脸上的烫意还没消退。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见见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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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莺把她在上山路上用小野花编的花环轻轻放在桃树底下,只犹豫了片刻就跟着林鸢一起跪了下来。
这是在老板娘秦伊伊之后,留莺跪的第一个人。
“……阿姨。”留莺仰头看向绿意盎然的树冠,光斑透过枝叶花芽,星星点点地映在地上、脸上。
请原谅我暂且没有叫您“妈妈”,这个称呼是属于林鸢未来的妻子的,而我还在争取这个唯一名额的过程中。即便如此,我仍是万分感激您教导林鸢的一切,谢谢您在冥冥之中把这样可爱的他带到我的身边。
我会好好待他,尽力照顾好他。
您不愿让他走的路,我也会好好看住他,定不让他踏上殊途。
跟您一样,我也是那样喜欢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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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做了清玥,留莺就搬回了人字一号房,自然,日税银也恢复到了了一天一钱的两。
好在清玥确实比端茶递水赚钱更多了也更快了,若是运气好遇到出手阔绰的客人,一个下午就能赚够当天的日税银,然后除了轮流值下半夜的班之外,只要赚足了日税银,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虽说如此,留莺却并没有觉得现下比原先要轻松多少。毕竟跟茶水点心盘子碗打交道,要比跟人省心得多,至少对着这些死物,你不用挖空心思察言观色强作笑脸曲意逢迎。
当然,好处还是很明显的。比如说,给了她一段不短的私密时间,让她同新上任的“男朋友”联络感情。
譬如这日,月上柳梢头,留莺就与林鸢相约在黄昏之后。
留莺抱着一壶热乎的冰糖雪梨汁,在三楼的走廊里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看见,飞快地钻入天字一号门里。
林鸢从留莺手里接过热乎乎的青釉黑斑壶,将桌上的书卷往一边推了推,然后笑着问她:“怎么,谁在后面赶你么?”
“什、嗯咳……什么呀,我这不是怕人看见么。”
“看见什么?”
“看见我天没黑就来找你啊……这不天黑得越来越晚了嘛!”
“天黑来找我又如何?难道你今日不是赚足了日税银才来的么?”
“当然赚够了啊!我这不怕……老板娘万一不让我们私下相会……”
林鸢皱了皱眉,正在倒水的手顿了顿:“没想到就算粱梦阁也不许有私交么……你放心,等我过了秋试,就跟干爹他们凑些银子,争取早日赎你出来。”
“哎呀,不是啦,老板娘没说过‘不许’的话啦,只是我自己有点心虚,这才刚成为清玥就……”留莺感激地接过来梨汁喝下去,让温热甜润的水滋润滋润她有些干涩发疼的喉咙,“不过,虽说我不知道赎身具体需要多少钱,可是阁里的姑娘手头里多半都有些积蓄的,但都没听说过有哪个人能为自己赎身的——大概真的需要很大一笔钱的吧。”
“唔……”林鸢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
“啊,你放心,粱梦阁对我很好,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赎身的事不急于一时……啊咳咳咳……再帮我倒一杯吧,今天下午一直在唱,嗓子早就挺不住了!”
林鸢顺从地提起壶,就着她手里的杯子又倒了一满杯,直到见她仰头饮下才给自己的空杯里倒上。
“谢谢你啊!”
留莺微微偏头,抬起手来粘掉嘴上的水渍,一时忘了嘴上涂的胭脂,结果给蹭了一手红,赶紧使劲抿了抿唇,生怕刚才蹭花了嘴上的颜色。
一转头,男人细长的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干、干嘛一直盯着我!”留莺又羞又恼,心里哀嚎自己的丑态被他看到了……
林鸢一脸笑眯眯地打岔:“你嗓子不舒服就少说点话吧。”
“……我们不说话还能做什么?看月亮还是星星?”
“呃……”林鸢瞅了瞅窗外`阴蒙蒙一片的不见一点星光月色的夜空,噎了噎,“不能观星月,我们就赏夜色呗,看看远山树影、听听鸟啼虫鸣什么的……你听,窗外的鸟儿叫的不就很好听么?”
留莺一听见“鸟”,立即来了兴趣,立马冲到窗前探出头去往外看:“在哪里在哪里?大晚上的,怎么还有鸟在叫?”静静一听,那鸟鸣声果然清脆欢快,甚是悦耳,“……嗯,还真是,动听!”
林鸢也走过来,靠在留莺身后,细细听辨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后院墙外树上的一颗小鸟窝:“该是在那里的。”
留莺眼睛一亮:“哎,我忽然想起首歌来……也不完全算是歌啦,我们那边……我娘跟我说,叫黄梅戏。上次你给我雨花玛瑙的时候我就想唱给你听了。你快让开点,我要边跳边唱给你听!”
“你不是嗓子疼么……你就歇歇吧,我不想听,你唱的歌不都是我教的么!”
“才不是你教的呢!是我娘教的……嗯,反正我想唱!给我备好梨水,等我唱完喝过就好了!”
“罢罢罢!”林鸢妥协,拖开桌椅,留出一片空地来,然后对着留莺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留莺站在屋中央,喜滋滋地看了眼长立于房门口的男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年幼时妈妈一句一句教给自己的曲调,一举一动摆正的动作,都一点点涌回心头。经年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样。
留莺试着抖了抖她并不很长的衣袖,微微清了清嗓子。
假装手上还挂着长长的水袖,假装自己的人格分裂成了董永和七仙女,留莺愉悦地笑了起来,微启朱`唇:
“(七)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董)绿水青山带笑颜
(七)随手摘下花一朵
(董)我与娘子戴发间
(七)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董)夫妻双双把家还
(七)你耕田来我织布
(董)我挑水来你浇园
(七)寒窑虽破能避风雨
(董)夫妻恩爱苦也甜……”
留莺甩着看不见的水袖,小碎步快步挪到一脸惊讶的林鸢跟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咧嘴一笑,八颗亮闪闪的皓齿露了出来,金银相间的流苏耳环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晃着林鸢的眼。
林鸢心中一动,感到一股热气从胸口涌上来,一点点烧红了他的耳根子。
只见留莺款款地摆了摆衣袖,轻声唱到:
“你我好比鸳鸯鸟,
比翼双`飞在人间。
你我好比鸳鸯鸟,
比翼双`飞在人间!”
于是,留莺惊讶地发现,男人原本只在耳朵上的一点血红色,“刷”的一下,涨满了整张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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