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大过恐惧,更是滋生出欲杀之而后快的激愤,古小成手掌捂住脸颊,丝丝鲜血从指缝中渗透而出,那片来不及沾染更多血渍的耳朵静静的躺在桌上。
“陈茂川,我要杀了你。”
苏问收剑入鞘,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从容不迫的端坐桌前,一杯清茶洗去桌上的污浊,吓得古小成慌忙去接住被茶水冲落的残耳,有妙手回春的医者尚可以残缺再续。
苏问还是那副温吞的语气,只是言语中惊奇一阵寒彻,“终于舍得认出我来了,北魏律第三十三条,官吏利用职权以权谋私者,剥皮抽筋,抄家斩首,古小成,你可知罪。”
“罪,在青锋郡谁人敢治本公子的罪,陈茂川莫以为你头顶一个岐王封号就可以在沧州胡作非为,今日本公子就要你死,动手。”
面色狰狞的古小成不只是冲昏了脑子,一如最初便没有打算给这位王爷好脸色,青锋郡外的那一场刺杀既然没能成事,那便由本公子亲自来做。
身后几名扈从果真不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近身而来,隆起的肌肉打在寻常百姓身上少不了伤筋动骨,只是此刻横在他们身前的乃是冰冷无情的龙舌古剑,冉红云不问自取,却至始至终没有将剑柄松在手中,口中说着不过是粗浅的把戏功夫,可此刻犹如溪中之鲤穿梭自然。
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的扈从何曾见过如此手段,饶是坐镇散仙楼的那位一等起凡高手也不过隔空吸起一张宣纸,再辅以临空笔墨,便已是世人眼中高深莫测的神仙手段,此刻御剑虚空,端的是杀人千里外的大神童,连忙撤身,之间龙舌锋芒急转,逼向古小成面门而去。
那名令苏问感到忌惮的阴鹜老者终于不再隐蔽身形,一个跨步进至古小成身前,屈指连弹,足足在剑身之上弹动七下,才将其轨道偏移,冉红云不语不言,指尖回复,疾驰而出的龙舌倒退而回,在其指尖绕上一周,再次归鞘。
苏问看的精彩,也同样看到了其中的较量,把戏功夫确实是句谦虚到极点的玩笑,但真要与枯剑冢的上乘御剑之术相比判若霄壤,对上初入品阶的修士还好说,面对一位开灵境界的小宗师便是连试探都算不上。
惊魂未定的古小成顾不得耳畔的痛楚,厉声喝道:“宋高给我杀了他们。”
名叫宋高的老者眉头紧皱,面有难言,目光停留在冉红云身上,只在与对方目光接触的刹那如若惊雷,本就苍老的容颜似乎有老去几岁,一把拉起古小成朝屋外逃遁而去,几名仆从见着那位来自青锋山的老神仙仓惶失措,心中再度惊恐万分,哪里还敢停留。
“你再叫我一声嫂子,我便让这些人有来无回,放心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冉红云似乎是上瘾了,轻声说道。
苏问整了整衣袍,当着对方的面将龙舌短剑朝衣襟中塞了塞,那模样分明是在告诫对方这东西是我的,你若要用得先问过我,起身离座朝床上躺去,含着鼻音说道:“我不怕麻烦,就怕麻烦不够大,我要等的人已经等到了,你如果还要等的话,请自便。”
冉红云推开窗,见到慌张的古小成一行人冲开市集上拥挤的人群,无人敢拦纷纷退去一边,谁愿意去招惹这位凶神,只是瞥见对方狼狈的模样也都在猜则那座客栈中究竟是那位豪杰做出如此大快人心之事。
道路中一位酸腐的书生来不及避让被冲倒在地,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诚惶诚恐的拱手低眉道:“小的不长眼,还望大人见谅则个。”
若是往日古小成必然是要拿下对方带回府中好生收拾一番才衬得起自己青锋郡第一纨绔的名头,此刻甚至连瞪对方一眼的心思,来着一行扈从慌张离去。
苏问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本还在期待那位古大人的手腕,却不巧被古少爷这么一闹万事休矣,索性再进一步,彻底把这块遮羞布撤了去,倒要看看谁更能坐得住。
这时小仆人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从隔壁走来,显然是被方才的声响吵醒,正看见坐在屋中的冉红云,小眼睛瞪了一下,又仔细看看清楚,一步退出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房门,拍了拍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直到看到少爷安静的躺在床上,才忍不住惊呼出声。
“啊!非礼勿视。”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嗓门彻底绞断了苏问的思绪,猛地坐起身来,怒视着七贵,骂咧道:“乱叫什么?”
“少爷,你们?”七贵涨红了脸,心道莫非是在散仙楼见了别样的光景,少爷也要长大成人了。
“哎呦,好可爱的小家伙。”冉红云揉搓着七贵的脑袋,所说七贵被苏问还要年长两岁,但瘦弱的身躯总让人误以为他才十二三岁。
七贵又是怪叫一声,惊恐的退后一步,半掩在房门上战战兢兢的说道:“姑娘,请自重,我,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果真是一对有趣的主仆,冉红云也不再挑逗这个不懂人事的小仆人,转手提着苏问的衣领扔下了床,伸展了一个懒腰,本就凹凸有致的身躯在此刻更被束缚的饱满欲出,“好侄子,嫂子赶了好几天的路,累得很呐!你可不要趁机跑掉哦!如果落入了古大年的手里,嫂子可是怎么跟你三哥交代啊!”
苏问气鼓鼓的坐在地上,却对这个时而热情时而冰冷的女人无可奈何,偏偏小仆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凑了过来,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嫂子。”
气急败坏的苏问佯作要打,小仆人立马灵巧的闪开了,只得重重的拍在大腿上,恶声说道:“还不快去把三哥找回来。”
“这里这么大,你让我上哪去找。”小仆人耸了耸肩,一溜烟儿的便没了踪影。
苏问看着床上躺着的绝色佳人,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立即又吃痛的抚摸起来,回想起陈茂川曾经故作羡慕的话语,不由得啐了口唾沫,自嘲道:“去他娘的女人缘。”
......
古大福刚刚上马便见着一行人抬着古小成飞奔而来,满脸血污的古小成鬼哭狼嚎的痛叫,心底彻底一阵惊凉,还为登上马登子的脚重重踏在地上,一抹阴沉映照着头顶的青天白日缓缓布满脸颊。
今日的郡守府,下人们心惊胆战的揣测着老爷反复无常的脸色变化,前有王判司一身是血的冲入府中,后是少爷被人生生摘去半个耳朵,哀嚎之声此刻仍在郡府的上空盘旋。
比起早先的寂静无声,此刻书房内通彻如雷的脆响声连成一片,那名被称做是老爷肚中蛔虫的管家此刻也拿不准意思,只听到一道特别的瓷器坠地声响,那张用饱经风霜换来心窍玲珑的脸颊也沉不住了,连老爷最喜爱的那对郴州大宝瓶也被打碎了。
“张管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从没见古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名与管家有些熟识的客卿低声问到。
张管家对于这位来自京都的客卿原本有些敬畏,但一段时间对方主动的讨好,也就越发的多谈了几句,比起老爷众多客人,就属这位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也不夸夸其谈那些个村学究语,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都是以礼相待,也就更加亲近几分,“我也不知,若说在青锋郡想来只有少爷欺负别人的份儿,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老爷虽然雷霆大怒,这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只是见老爷在屋里发闷气,难不成郡里来了什么惹不得的大人物。”
那位客卿沉思了片刻,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我进去劝劝古大人。”
张管家连忙拉住对方,低声劝道:“韩先生不可,老爷此刻正在气头上,若是你此刻贸贸然进去,那不是找骂吗?”
韩先生仍是微笑,解开对方的手,不以为然的说道:“无妨,大不了就让古大人骂一通,总好过憋在心里不是。”
说罢再不听劝,迈步朝书房中走去,老管家只得长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位平日里与他们交情不错的客卿,念叨着还是请那位给少爷治伤的郎中在停留片刻,以免这位韩客卿等下重伤不治落下个病根可就惨了。
韩客卿走进门前,轻轻叩门,只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鳌愤的怒骂声:“陈茂川,你莫要欺人太甚,真以为本大人不敢把你如何吗?”
片刻后再度叩门,只听见又是一声怒骂:“滚,都给老子滚。”
那名韩客卿不为所动,索性也不在敲门,直接推门而去,书房内满是狼藉,各类名书散落一地,古董花瓶也都砸的稀巴烂,随便请个有些眼光的当铺伙计来算上一算,都会惊愕的失声道:“这哪里是在泄愤,分明就是烧钱。”
感觉到有人闯入屋来,怒不可遏的古大年就像一个找到缺口的山洪,正要爆发之时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一身的激愤顿时化作一个寒颤消散无踪,那名在管家下人眼中温润如玉,平和待人的韩客卿,此刻在古大年眼中却跟见到阳间厉鬼一样胆颤心惊。
因为这位不见怒容的客卿来自阴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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