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译和轻尘和好以后,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他的视线由每天看着窗外,转变为了看着轻尘。
看着她研磨咖啡粉,看着她给咖啡拉花,看着她挤奶油,看着她对其他男顾客笑脸相迎......碍眼,刺眼,段译啧了一声,心里暗自不爽,却又不想惹轻尘生气,只能看着她和别人说说笑笑。虽然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姐,你两这是和好了?”初初问。
轻尘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又才说,“和好了。”
“我就说你两会和好的,只是可惜了......”初初欲言又止。
轻尘侧头疑惑的看她,“可惜什么?”
“可惜我本来还想拿下这样的帅哥。”她笑嘻嘻的说。
轻尘摇摇头,对她的话不可置否,初初是个嘴炮,只图嘴上一时爽,其实这样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初初,有没有看对眼的人?”说起这个,轻尘倒是想起她都没有提过自己的感情上的事。
初初拉花的手一顿,咖啡上浮着的叶子被打散了,一团糟,只能重新来。
“没有。”她摇头。
“姐,这咖啡毁了。”初初歉意的说。
“没事,你端去给房东帅哥喝,我重新做一杯。”
段译还在敲键盘,初初把咖啡放在桌上,“哥,喝咖啡。”
“谢了。”
“客气了,你这干嘛呢?”初初看着满屏花花绿绿的数据和折线图。
“炒股,看得懂吗?”
初初摇头,“不懂。”
“我给你讲讲?”
“不了不了,我就一高中毕业的学生,懂什么。”她自嘲。
段译笑着摇摇头,“要是想懂的话用心就好了,有些东西其实和学历没关系的。”
初初撇嘴,刚想回吧台,看到外面的柱子旁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男人看起来已经有些沧桑了,带着一个脏兮兮的黑色口罩,身上是已经褪了色的绿色工装服,旁边的小男孩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只到男人的腰部,脸上的皲裂明显,还有两行鼻涕挂在嘴边。
“姐,外面有两个人,他们好像想进来......”
轻尘听她吞吞吐吐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的确是挺想进来的样子,尤其是那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柜台里的糕点。
轻尘让初初回吧台看着,自己开门出去了。
男人看到轻尘出来,明显往后退了一步,那双布满风霜的眼睛已经干涸了,看不到一丝光亮,在被生活折磨之后。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她在离他们几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不至于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男人不说话,轻尘又开口,“我只是看你在我这站了很久,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姐姐。”小男孩开口叫她。
轻尘有些惊讶,随后温柔的笑笑,应了一声。
小男孩看她笑了,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姐姐,我想吃蛋糕。”
他刚说完,男人猛地一把拉过男孩,眼神略带凶的看了他一眼。轻尘又打量两人几眼,说了声稍等,转身进了店里。
段译看到她从玻璃橱柜里挑了一个大一点的蛋糕,打包好,又折身出去,把盒子递到小男孩手上。
小男孩有些胆怯,看了看一旁的男人,又看了看轻尘。
轻尘蹲下来,温柔的看着他,“拿着吧,不是想吃吗,快拿着,姐姐觉得你好可爱,送你的。”
男人低着头,没有看轻尘,也没有看小男孩,小男孩会意,接过了蛋糕。
“这个是榛子蛋糕,你吃这个会过敏吗?会的话,姐姐给你换个好不好?”
小男孩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用力的摇头,“我不会,姐姐,我可以吃的,谢谢姐姐。”
轻尘笑笑,摸摸他的头,起身想回店里,这时男人开了口,
“谢谢。”声音沙哑的像破了的风箱发出的。
轻尘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又回头去看了几眼,没有太大的印象,她摇摇头,说了句不客气。
店里客人不是很多了,她坐到了段译旁边,
“怎么还是这么心软?”他打着字问。
轻尘撑着下颚,看着还没有走的两人,不知是父子还是爷孙,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懂不懂。”她收回视线。
段译轻笑一声,忽而又想想起什么似的,
严肃了口气,“你以后少和男人说话。”
“又怎么了?”她不解。
段译本就心生不爽,听她语气也不是那么好,沉着一张脸,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没有。”
轻尘欲开口安慰他,眼睛又瞥到门外站着没动的两人,手伸过去安慰似的拍拍段译,
“别气了,我再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他起身牵着她。
外面风有些大,段译走在她前面替她挡着,他的衣服被风吹的鼓鼓的,蹭在了轻尘的手臂上。
“怎么还不走?”她没有去问男人,而是又蹲下询问小男孩。
小男孩没有开口,怀里的盒子被挤得有些变形,奶油沾到了塑料壳上。
半响,轻尘脚蹲的都有些麻了,扶着段译站起来。
“要不进来坐坐?”她看着男人问。
段译审视的看了几眼这个男人,几秒之后,男人窘迫的点点头。轻尘心里有些压抑,明明自己也过得不怎么样,偏偏又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间疾苦。
若不是真的难到了一定程度,谁又愿意腆着一张脸去接受别人的施舍。
轻尘给两人安排了个角落的位置,倒也不是歧视他们,只是方便不打扰到其他人,他们也能安安静静的吃东西。
“喝牛奶可以吗?”
男人有些放不开,频频摇头,“白开水就好。”
轻尘点点头,回头让初初准备了一杯牛奶和一杯温水。小男孩大口大口的吃着蛋糕,嘴边沾了白花花的一片。
他含糊不清的道谢,“谢谢姐姐。”
她坐下,“这是你的?”
男人迅速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我儿子。”
她点点头,想开口再问一些事,却又不知道问什么,怕伤到别人,只能沉默的看着小男孩。
“我,我们就待一会,不会打扰你们的。”他开口,破败的嗓音有些瘆人,隔着一层口罩,又像是听不清似的。
“没事的。”
斟酌半响,轻尘又才开口,“你们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小男孩已经把一整个榛子蛋糕吃完了,小声地打了个嗝,又喝了一口牛奶。
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前几天,刚刚丢了工作,孩子生病了,钱几天就花完了,闹了好几天要吃蛋糕,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来店门口站一下。我自己身体也有问题,做不了什么重活,做不了重活,别人不要我。”
他说的缓慢,一字一句,砸在轻尘心上。
“幸好遇到你这么个女菩萨,谢谢,谢谢你。”
他又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轻尘微微叹了口气,“没事,能帮到你们,我很荣幸,我能问一下,得的什么病吗?”
“白血病。”
三个字压垮一个家庭,压垮两代人。
其实不止白血病,其他病也是这样的。对于有钱人来说,钱就是可以续命的,能延年益寿的,只要拖住了就是好的。可对于穷人来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一旦被这些病沾上,就意味着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了。
有的人可能会选择放弃这一条生命,被逼到绝境时,虎毒也食子。
轻尘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所有的安慰都只换成了三个字。
“会好的。”
“别担心。”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苍白,轻尘又补了一句。
男人缓慢地点点头。
“姐,过来一下!”初初叫她。
轻尘应着,男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轻尘身上,段译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对父子。
初初忘了一个咖啡的做法,让轻尘过去搭把手,她前脚刚走,段译后脚就坐到她原来的位置上。
“蛋糕好吃吗?”
小男孩开心的点点头,“好吃。”
段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我们以前见过吗?”他问。
男人的身体明显有瞬间的僵住,而后他垂下肩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认错人了吧?”
段译倾身向前,男人被他的动作吓到,往后靠,眼神里有明显的惊恐。他看着段译抽走了自己面前的纸巾盒,那双眼睛由惊恐转为慌乱,仓促的低下头。
“爸爸,我们要回去了吗?我今天还没吃药。”男孩乖巧的问着自己的父亲。
男人嗫喏了几声,没有说话,段译用纸巾漫不经心的擦着桌子。
过了几分钟,大概是受不住段译的眼神,男人起身拉起自己的孩子。
“走吧,我们回家。”
小男孩匆匆忙忙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心满意足的舔舔嘴唇,跟着男人走了。轻尘刚忙完手上的活,看到父子两要走了,连忙叫住他们,拿起一旁早已经打包好的蛋糕,跨过吧台,送了出去。
“我也没什么能帮你们的,这点蛋糕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你留着给孩子吃,让他能开心一点。”
男人推辞着,轻尘转手把蛋糕给了男孩子。
“弟弟吃了蛋糕要开心。”她叮嘱孩子。
父子两已经走出了一截路,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唤,回头一看,是轻尘。
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往男人手里塞了一点钱。
“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以后想吃蛋糕了,可以来店里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