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赐驾马踏街而过,先去了内庭赵府。
赵延芳正在前院教鹦鹉说话,他满头华发,面孔瘦削,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深邃的灰眸。他的声音不像大多数太监那般尖利,反而是完全不同的平和干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青红两色的鹦鹉叫道。
“义父!”赵赐把马绳扔给追过来的小太监,自己信步上前行礼。
“回来了。”赵延芳把手中的鸟食喂给鹦鹉,“太子可一直在找你,早些去回话吧。”。
赵赐点头,道:“是。”。
“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这些也不用我教你了。”赵延芳眯眼,沟壑丛生的面庞上显示出一种别样的神情。
“知道。”赵赐行礼告退。
赵延芳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叹气道:“这望京的天怕是要变了。”。
然而此时万里晴空,却不像是要变天的样子。
云英观里的温子渊干坐在静象堂里,他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满是疑惑。
小厮走得一会了,七尘道长也不见回来。
他实在心里发慌,却又不得不干坐着,直到那小厮终于回来,他连忙迎上去,道:“如何了如何了?”。
小厮还没答话,小厮背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就开口了。他长得芝兰玉树,一表人才,瞧着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开口道:“温公子,我家真人说了,你要问的问题都在这封信里了。”。
说着他就将信递给温子渊。
那温子渊连忙接过来,展信阅读。
一目十行,略一概扫,温子渊惊喜道:“妙啊妙啊!”。
这信里全是温子渊方才着小厮去桑真人那里寻的话,前面固然有几个真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后面却也有几句是诓诓那桑真人,他到底心里还是存了几分怀疑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心下大了。
许多事情都讲得通了,就算那人不是显神通的桑真人,这给的信却也是字字珠玑,大有脾益啊。温子渊看得高兴,他连忙让小厮去供奉香火,自己个儿则对那年轻男子道:“不知阁下如何尊称,又可否带我去桑真馆里道谢。”。
“倒也不必,”年轻男子道,“我不过白身读书人,谈不上尊称,钱姓名静识。”。
“静识兄!”温子渊拱手道。
“温公子多礼了,”钱静识回礼,坦然道,“桑真人向来不见外客,温公子如果真想要问些什么,尽管问我便是了。如今我在这桑真馆里,当得桑真人小厮使罢。”。
“唉~静识兄此话差矣。”温子渊连忙摆手道,“能为桑真人做事想必静识兄也是有别样神通啊。”。
“哪里哪里……”钱静识听着心里舒服,面上却不显,反而道,“寄人篱下,为人指使罢了……”。
两人聊着聊着一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钱静识算得上是有学之士,比之容云鹤之类的当朝大学士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比起温子渊,那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两人相谈甚欢,只道意犹未尽,相见恨晚。约好了下次再见面,那温子渊也就下山了。
万起云在幕帘后看了一下午的戏,温子渊要问什么东西,温子渊想知道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了,前世的时候,温家这点儿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她让温子渊搭上钱静识,让这个子虚乌有的桑真人做媒介,就是要让钱静识和温家一起从中宫皇后的船上沉没下去。
她看着供奉殿上的三清神像,她满心虔诚,道:“只愿一报还一报,恩怨就此了。”。
钱静识,她未曾用心爱过,却也用心期盼过。彼时她还是闺中待阁的女子,心中也曾想过自己的丈夫如何,不要他功成名就,一世英才,只愿他君心似她心,两相缠绵比翼飞。
可钱静识毁了她的一厢情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明明说过有多爱她,明明是求也似地将她求到了钱家。
她以为这场婚姻,至少是有他爱她的。
却怎能想到最终结局却是被出卖,上刑场。那日的太阳高悬,日光大盛,也照不透这人心的变化莫测。
赵赐到太子府的时候,温彬也到了公主府。
“赵赐!”太子正在发脾气,见来人不由眼前一亮,道,“你让本宫好等啊!”。
赵赐正要行礼,太子一挥手道:“免了免了!你倒是赶紧告诉本宫,究竟是谁烧了沈府!”。
太子本来对此事意兴阑珊,并不在意。
谁曾想那伴读去搜集消息后,竟告诉他这件事情与信阳府的人有关。此时的信阳府正是最重要的关键人物,怎能牵扯到火烧沈府一案中。太子心中焦急,却也不见赵赐回来,没得人商量,他心中更是愤怒,正在训斥宫人的时候,这赵赐终于回来了。
“微臣不知。”赵赐道,“不过微臣也听到些许小道消息,不足挂齿,实在令人发笑。”。
“令人发笑,你听到的可与本宫听到的一般?”慕容元康道,“信阳府的人到京了?”。
“此刻怕是正在京中驿站休息。”赵赐道。
“胡闹胡闹!真是胡闹!”太子一脚踢开面前跪着瑟瑟发抖的宫人,道,“信阳知府的脑袋是被狗吃了吗?还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皇城之中!天子脚下!这一帮废物!!!”。
慕容元康被气得声音拔高,就要说不出话来。
赵赐却不紧不慢道:“太子莫急,此事也许另有出处。”。
“出处?”太子瞧他一眼。
“殿下不如想想信阳,天水和沅江三省归谁管辖?”。
“你是说——万屹?”太子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正是了。”赵赐点头,道,“此事若真与信阳知府有关,此时该着急的应当是万将军。”。
“万屹……”太子呢喃道。
公主府里,倒是别样的一番光景。雨真公主满不在意地吃着果子,温彬在堂下焦急等了许久,那雨真公主才擦擦手,勉强地起身出去。温彬见到来人连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