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过目不忘
蒋年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没有马上回答宁月昭的问话。
他心中明白,宁月昭狠不下心来处置安晨,她想找一个人来为安晨网开一面找理由。
安晨所犯的事,在他看来,即使不够千刀万剐,也够取他性命了。
想到这里,蒋年心中生了一些不快。
宁月昭不知道蒋年对自己的心意,仍殷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蒋年受不了她的眼神,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殿下您觉得要怎么处置?”
前世,他被安晨陷害,落得个被赐死,蒋家被抄家灭族。
他和安晨之间是血海深仇,纵然如今这一切都还未发生,可安晨如今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和前世一样,不会放过自己。
此时若是心软,无异于放虎归山。
宁月昭语结,恍然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默默地下了榻,轻声道:“对不起,这事我会移交给大理寺,依律处置。”
蒋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放的久了,浓到舌头发苦。
两世的仇怨纠葛,就要划上句号了。
蒋年做梦都没有想到,安晨这么容易就栽了,实在是出人意料。
“告辞了。”宁月昭淡淡道,进而向门外走去。
“我送你。”蒋年赶忙搁下茶盏,追上她的步伐。
宁月昭现在心情沉重,也无暇拒绝他的跟随。
谁知,两人才刚刚走出书房,就见一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蒋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来人正是林州,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蒋府赶来的,甚至顾不上家丁的阻拦,就直奔蒋年住的院子,没有想到却在这里又见到了宁月昭。
“公……公公……”林州生生地把要说的话截住了,舌头都要打结了。
他没有想到会在蒋府见到宁月昭,当然了,他靠两条腿走来的,而人家宁月昭是坐马车的。
速度上,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宁月昭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和看一个白痴没两样,她冷声道:“我不是你公公,如果你想做‘公公’,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林州一听,下意识地就夹紧了双腿,神色惶恐。
宁月昭不再看他,直接越过他往外走。
“不用送我了。”她丢下了这样一句话,连头也没回。
蒋年头痛地扶了扶额,对林州道:“你要说什么?”
从林州看宁月昭如撞鬼一样的表情,他隐约猜到林州要说的事,恐怕和安晨有关。
林州见宁月昭走了,胆子又大了起来,把今日发生的事对蒋年说了一遍,加上他本人绘声绘色地演绎,更加生动的还原了事件的本末。
蒋年听完林州的话,不由地有些唏嘘。
果然是恶事做多了,自有天收。安晨期初自伤,应该只是想加重伤势,引得宁月昭去探望。
蒋年和宁月昭大婚在即,倘若宁月昭和安晨再度见面,无疑是又给蒋年添了个膈应。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事儿刚好就被宁月昭撞破了。
这次他真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安晨这人真是太可怕了,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那么平静。”林州想想都有些害怕,问道,“蒋大哥,你猜他是不是在写遗书?”
蒋年终于知道为何刚才宁月昭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林州了,他再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林州不解地问。
“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蒋年看了一眼宁月昭离去的方向,笃定地道。
当宁月昭回到锦绣宫,青池就迎了上来。
“殿下,您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出宫了,急死我们了!”
宁月昭看了一眼面带焦急之色的青池,倦倦地道:“是我疏忽了。”
燕默亦是脸色难看地看着她,宁月昭说要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思考,之前也时常有这种事,燕默不疑有他地静静守在门外。
若不是女皇突然差人送来装裱好的画卷,他们在门外叫了她数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燕默直接踹门进去,还真不知道她已经金蝉脱壳了。
宁月昭略带歉意地道:“让你们担心了。”
青池埋怨地看了看她,“这事儿我们压下了,没敢往陛下那边报,否则陛下非急死不可。”
想到女皇的病,宁月昭的心仿佛被钝刀一下一下的割。
“母皇那边,怎样了?”她愧疚地问道。
青池答道,“刚刚差人去问候过了,陛下服了药睡下了,并且交代您既然忙于政务,晚上就不必去探望了。”
宁月昭松了一口气,“伺候我更衣吧。”
今天跑了一天,她还真有些乏了。
沐浴后,宁月昭换上了一套秋香色的宫装,整了整情绪,就要去书房处理公文。
不想,却有人来禀报,说是禁军统领左明求见。
宁月昭到了前殿,左明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左明跪下行礼。
“起来吧。”宁月昭抬手虚扶了一下,就在正中的座椅上坐下了。
左明起身道:“殿下,微臣已经将安御医看管起来了,可是就在刚才,他让看守的禁军侍卫递一叠东西给您。”
说完,左明掏出一叠纸张,躬身往前一递。
青池接过那叠纸,捧到宁月昭面前。
宁月昭一下子就被最上方那张纸上熟悉的字迹吸引住了,这是安晨的字迹。
拿过那叠纸张,宁月昭还闻到了依稀的药材清香。
“这是?”宁月昭粗粗翻看了一下,心头大骇。
左明还不知道下午太医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宁月昭下令软禁安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上的那份奏疏有了作用。
刚才左明拿到这叠纸张的时候,也翻看了一下,发现上面记载的是一些病情症状、用药情况,以及诊断开方的心得。
常在宫中行走的左明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个应该是太医院的脉案,安晨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人给宁月昭递东西。
那么这必定不是寻常的脉案,安晨必定是背下了一部分札记,现在他默写出来,就是要拿这个当保命符。
因为重修药典一事关系重大,左明不敢马虎,匆匆赶来向宁月昭汇报。
宁月昭拿着那叠纸,沉吟不语。
她想起了小时候,安晨才刚刚开始学医。
那日她抱了一卷《资治通鉴》在看,安晨则捧着更厚的药经在背。
当时她还感慨道:“这么厚的书,你要背到何时才能背完啊?”
安晨冲她笑了笑,认真地道:“我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
宁月昭不信,抢过他的书,随便抽了一页,安晨准确无误地背诵了出来。
“我不信,你肯定是之前就背过!”宁月昭不服,把《资治通鉴》塞到他手里,“你看这一页。”
安晨看了一遍,就将《资治通鉴》还给她,然后一字不差地把那页内容背了出来。
当时宁月昭又惊奇又羡慕,缠着他问如何才能和他一样。
安晨摸了摸她的头,“这是天赋,教不了。”
隔了几年的时光,她竟然忘了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殿下?”左明见她久久不语,忍不住出声唤她。
宁月昭从回忆中醒来,道“这个案子,暂时不要移交大理寺。”
左明大吃一惊,皱眉道:“殿下,为何?”
宁月昭捏着那叠纸,咬牙道:“历代御医手札是重修药典的重要一环,名家典籍是皇宫书楼都有誊抄本存档,这手札却无备份,安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不该放过还原手札的机会。”
左明有些不满,“移交大理寺也不影响安御医默写手札,只要他把背下的手札默出,将功抵罪就是了。”
宁月昭摇摇头,无奈地道:“你不懂,安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左明闻言,吃惊不小。他细细算了一下安晨去典藏阁的时间,在这样的时间里,他到底看了多少手札?
宁月昭觉得太阳穴处突跳地厉害,她实在是无力思考,只得对左明道:“你去问问,他到底看了多少,这事今天就先这样吧,明日再做定夺。”
左明看出了宁月昭的疲倦,就也不再多作纠缠。
“是,微臣告退。”
左明退出书房后,宁月昭原本坐得笔直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无力地瘫在椅子上,那叠手稿,散了一地。
她先前一直在苦想如何能保住安晨,却不得其法。现在好了,保他一命的法子有了,她却一点都不开心。
这叠手抄札记暴露了他的处心积虑,或许从他一进入典藏阁开始就在谋划这件事了。
宁月昭觉得头疼欲裂,不能再思考了。
青池心疼地走上前,替她按摩太阳穴。
宁月昭顺势靠在她身上,如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
她痛苦地道:“青池,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晚,宁月昭在床上被头痛折磨地死去活来,却又固执地不肯传御医。
青池见她这样,主动替代了值夜的宫女,取来了薄荷油,替她按压太阳穴。
“殿下,您这是何苦呢?”青池心疼不已,恨不得代她承受。
薄荷油的丝丝冰凉渗入皮肤,缓解了些那钻心的疼,却依旧难以成眠。
今夜同样难眠的,还有蒋年。<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