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地面拔凉彻骨,姚安跪着不一会儿,便已经感觉贴地的膝盖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他周围站着两排侍卫,为首的张骠持刀在侧,如今自己竟和那些阶下囚一般,跪在院落听候审讯。
仅一夜的时间,姚安脸上便显了老态,头发鬓角两边散乱,没有丫鬟的精心束发白丝尽显。
姚安担忧玄思思的处境,也担心自己的结果。
按贿赂来,大不了他散尽家财补上,但那金指挥使若不打算放过他,自己的命保不住。努力思考手上还有什么筹码,却发现他只能当案板上的鱼肉。
有金指挥使在,他无法掌握话语权。
“张骠,你是何时投靠金指挥使的?”姚安开口和张骠搭话。
张骠斜了一眼姚安,并未说话,嘴角泛着冷笑,心里暗暗腹诽,姚安这种人从一开始就心比天高,曾经的状元身份让他便是蛰伏期,也比他们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要安逸。
自以为是的姚安对他们不放在眼里,认为将瑞临城的天卫司势力都抓在手里,过分自信便是败退的开始。
他自己是三年前才和天卫司总部那边接上联系,瑞临城的天卫司内不止他一个是总部的人,只是他不知道其余人是谁。
每个人都藏得很深,天卫司内即便是分部也卧虎藏龙,只是平时不显罢了,这些姚安都看不出来,他倒台是必然的。
真当总指挥使是傻的吗?真正掌握天卫司全部权利的人是元总指挥使,像姚安这种人,都是被迷了眼自我感觉良好的傻子。
坐稳位子的唯一办法,就是忠心于大夏,听命于元总指挥使。
至于像姚安,张骠视线又瞟了瞟,朽木不可雕。
姚安不知道张骠内心在吐糟他,也顾不得张骠的神情,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迎面走来的两人。
顾青初和元锦沛一前一后走着。
在元锦沛说了那句话后,顾青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干巴巴应了句哦,指指外面道:“咱们去审姚安?”
然后有些落荒而逃似的率先走了。
元锦沛不是爱笑的人,平日里性子用严肃冷然形容都不为过,偏偏这样的他却眉眼含笑说怕她累的关心之语。
俩人的关系好像一下就拉得很近,被那样目光注视的顾青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这般温情的氛围,让她顿觉无所适从。
好在有姚安这么个借口,思绪有些混乱的顾青初便用了。
元锦沛见顾青初避着他似的态度也不恼,嘴角翘起笑了笑随后跟上,便是顾青初不明白也无所谓,他们两个人可以一起慢慢理。
不急。
*
“说罢,案子记录薄到底怎么回事。”
庭院内,姚安手臂仍旧卸着,刚才守着的侍卫们都退下了,只余下他们三人。
“姚教头说话之前要想想天卫司的实力,也要为自己的未婚妻着想啊。”顾青初见缝插针的劝慰一句。
身为总教头姚安自然知道天卫司多厉害,否则以他的官阶根本搭不上太守,最初能和对方对话也是靠着背后有天卫司这尊大佛。
当年的案子天卫司手里必然掌握到一些消息,到底知道多少情况他不知,这也是姚安不敢撒谎的原因之一。
保住玄思思命是其一,第二是他怕自己撒谎会被识破。
“撒谎一次被发现,与你的未婚妻,你们二人直接送去盛京十八狱。”元锦沛拂了下袖口,淡淡地说。
姚安瞳孔猛缩,十八狱的威名他身处天卫司中,听了也不禁倒吸冷气。
能怎么办,只能如实托出了,昨儿他想了一晚上也知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来的是别人他敢打马虎眼,但对方是金指挥使他不敢了。
两次交锋让他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当年辞官的确另有隐情……”
在一五一十交代前,他甚至不敢提要求,想要柔儿安然无恙,就得好好配合对方,这是姚安昨晚想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一条。
他也是真的没办法了。
认命的姚安说起了三十年前的事情。
在金銮殿被封为状元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情,初入翰林院姚安便碰到了宁良候中毒大案。
他将那些嫌犯的话一字一句记录,分毫不差,他挑灯夜读,靠着记忆写写画画罗列各方关系,仔细分析白日间记录的内容,对比哪位说得话有纰漏,身上有嫌疑。
“然后我从一个人身上发现了问题,他有最大的嫌疑,是对宁良候下毒的人”说到这里姚安露出一抹苦笑。
顾青初立马抓住了疑点问道:“你从笔录中发现了问题?若是你能发现,当时有丰富办案经验的各个大人应该也会发现才对。”
姚安垂下了眼睛,冷笑一声道:“是啊,我当时太过年轻,没有想到这些,所以才导致我辞官回乡,缠绵病榻六年之久。”
元锦沛闻言眸光闪过一抹厉色,若有所思。
如顾青初所说,姚安这个从未破过案子仅从逻辑来看便发现破绽,那些为官审理案子几年,十几年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姚安发现问题后,便立马向审讯的官员提了,结果他说了后发现对方没听懂他的话,甚至还说他胡言乱语。
不明所以的姚安找机会翻到了他记完封存要呈给圣上的笔录,笔迹和他相同但内容不同,笔录被篡改了!
审问有嫌疑那人的官员更是患了急症死去,姚安人微言轻,在负责案件的众位大臣中,他便是新科状元也算不得什么。
他说的话旁人不信,他们更相信呈上来笔录,也更加相信主审的大人。
姚安这个记录的人,第二天来说笔录有问题谁知道是不是他后来记错了,当时嫌犯所说,他记下来的内容,才是确凿无误的。
这不算完,姚安的所作所为可能传到了幕后人的耳中,对方给姚安下了毒,并威胁姚安老实一点,否则就要他的命。
姚安知道这个节骨眼他若死了,那他说的话便会被重视起来,所以幕后之人没有要他的命,到留下来也迟早被灭口。
慌忙之下姚安为了保命辞官回了老家,中毒的他时常咳血,走着走着人会突然晕厥,这般自是不能为官。
太医也诊断说是疑难杂症要养着身体,过几年或许会好转,所以辞官被批准了。
“你当时怀疑下毒的人是谁。”顾青初表情严肃,心里猜到十有八九姚安所怀疑的,便是真正给她下毒,自己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