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平静的淮水之中,南北两岸驻泊着连绵的舰船,两群舰船之间正隔着一衣带水。
清晨时分,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水面,北岸的船队中间一阵号角声响过,位于北岸上游的周军船队霎时间鼓声隆隆、呐喊震天。伴随着这鼓声和呐喊声,数百艘大小船只纷纷起锚扬帆,依次驶离岸边,顺着水势向靠着南岸下游的南唐军水寨扑了过去。
周军在其他三个方向都是引而不,先攻击的却是濠州城北的南唐军水寨,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断敌退路、破除其等待援军的幻想,这固然是一个方面的战略考虑,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水上的战斗终究是比攻城要平衡一些的,用水军去攻击水寨,可能付出的代价无疑会比直接攻城要小得多了,若是能够以拔去水寨的战绩就此迫降濠州守军,那自然是上上之选。
更何况,濠州周围城壕的进水口也正是处在这个水寨的掩蔽之下。即便攻取水寨并不能震慑住濠州守军,使其幡然来降,到了最后还是要攻城,那么拿下水寨之后就可以在填壕之前阻塞这个进水口,从而断了城壕的水源,使其成为干壕,这对负土填壕显然也是大为有利的。
迎着晨曦,周军的船队坚定有序地缓缓压向南岸,右骁卫大将军王环的旗舰在居中负责调度全军,右武卫大将军李继勋和右神武统军宋延渥所领的船队分居左右,光州刺史何、同州节度使白延遇和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侍卫亲军虎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马令琮则领着各自人马冲在了前面。
守在水寨里面一直心神不宁坐等周军进攻的南唐军终于等到了预料之中期盼之外的攻击,时刻戒备着的攀招手立即就被周军的进攻所惊动,随着桅杆上攀招手们的警报,中军大营很快地就作出了应对,号角声和鼓声次第响起,旗语也从中军那里不断地出,得到将令的船只依次起锚驶向水寨的出入口,布起伏击围攻的阵势,只等着周军一头撞进火力网中来。
周军却是另有打算,水军船队仍然是整齐地向前行驶着,并不往南唐军水寨的出入口集中,依照其航向判断,其中的大部分船只将冲向水寨的寨墙。
在水寨中负责指挥的黄仁谦心中纳罕,这寨墙又不是那种一撞就开的栅栏,其中一根根深深插入河底的巨木远远地就能够看得到,船只撞上去只会把船头撞得粉碎,或者是把船只侧面的舱板撞破漏水。此时淮水正值平水期,水流并不湍急,这时虽然刮的是西北风,风也不甚大,而周军又没有备好木筏当先,那么根本就不具备冲撞植入水中巨木的条件。周军居然用大船如此以卵击石,只能说明其主将的水战知识有限,枉费造了这么多的楼船和训练了这么多的水手。
不过很快地周军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黄仁谦,什么是奇思妙想,什么是出人意表,想象力有多么重要。
周军的楼船到了离南唐军水寨寨墙十丈左右就抛锚定住,伴随左右的艨艟斗舰迅转到楼船前方,更有大量走舸穿梭前行,然后一个个水性精熟的军汉从这些较小的船只上跃入水中,一直向寨墙游去。说起来这些军汉主要还是殿前司的,当初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就是将散处在殿前司各班的这些人集中起来,才多次挫败了唐将林仁肇的烧桥计划,而这次又将他们集中起来由王审琦指挥负责水寨先登。
停驻在淮水中间的周军楼船纷纷升起了拍竿,不过这些拍竿的前端已经空有绳索而不见巨石,拍竿被牵扯着转向水寨的寨墙方向,然后向下一沉,缚在拍竿顶端的绳索就被甩到了水面上,已经游到那里的殿前司游泳健将们立即将绳索绑缚在那些巨木上,往往一根巨木要绑上五六根绳索。
终于觉情况不妙的黄仁谦赶紧调度一批战船前去阻止骚扰周军对寨墙的破坏行动,周军也在加紧动作,随着那些绳索绑定了巨木,楼船上的水手们合力拉动辘轳,拍竿慢慢地向上升起,几根绳索渐渐地绷直。就在南唐军的战船赶到之前,和着楼船上水手们的号子声,第一批巨木已经被拔出了水面,不过还没等到周军出欢呼,一波石弹就从水寨里面飞向了周军的船只。
隔着已经开始残破的水寨寨墙,两军就此展开了对轰。因为这回双方都有充足的备战,船帆篷布都涂上了河泥,船舱也都蒙上了湿牛皮,火箭是挥不了什么作用的,于是两边都干脆地放弃了去浪费数量有限的火箭这个做法,只是用抛石机和犁头镖对砸。
周军的楼船停在水中硬挺着挨轰,因为防护措施做得很到位,甲板四周大张旗帜对矢石的缓冲,船舱外湿牛皮的保护,让这些许的石弹没有给船只伤筋动骨。楼船上的水手则被分成了两批,一批坚持着和水中的游泳健将们合作绑木头、拉木头、放木头,一批也用抛石机对南唐军船只进行着回击。
那些游泳健将们则是顶着南唐军的矢石进行操作,不时有人挨了一箭或者一镖,就此沉入水底,只是在水面上留下了一朵血花,那也是在水流中稍纵即逝,然而他们仍然一丝不苟地继续。
周军的艨艟斗舰和走舸则穿梭来去地掩护着水中的游泳健将们,稍远点就用弓弩抛射对方甲板,近一点则换成犁头镖给对方的甲板上下一层雨,偶尔还用钩拒把已经拔去巨木的部分寨墙木栅栏拉垮。
南唐军的战船则不顾一切地用抛石机轰击着周军的楼船,更有大批水手冒着周军如雨一般的矢石扑到前方甲板,向那些活动在寨墙附近的周军水手射弓弩、投掷犁头镖,往往扎死一个周军水手就要付出两三个人的代价,但是他们不敢停歇退缩,因为寨墙被毁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不过战斗的结局在双方的作战计划开始执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预定了,仓促赶到寨墙边的南唐军战船不成战列,各种远射兵器远不如对方的精心配置,已经完全不能阻止整个寨墙的崩溃了。
在周军船只通过七零八落的木栅栏一拥而入之前,南唐军的战绩只是杀伤了周军数百的游泳好手,并且幸运地击沉了白延遇的座舰――他所在的那艘艨艟斗舰为了掩护水中的战友而冲得太靠前了,不幸遭遇对方的集群打击,船底被几块大石头砸漏了。一落水就迅解开水战式铠甲的宿将虽然被邻舰及时救起,但是已经被冻得面色青白、寒战阵阵。
随着水寨寨墙的崩溃,周军的巨大楼船向内碾压而至,南唐军水军的抵抗意志也在瞬间崩溃,前方船只自作主张地各自转舵变帆,无序的后撤让己方船只经常撞成一堆,更加重了全军的恐慌,而后方的将士以黄仁谦为则纷纷弃船上岸,赶在周军上岸追击之前跑过了濠州的北门吊桥,躲到了羊马城的后面喘息。
等到获得全胜的周军水军占领了整个水寨,并且找到濠州城壕的进水口,并且将进水口彻底堵塞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初刻了。随着城壕进水口已经被堵塞的消息传来,西、南两面待命已久的周军立刻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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