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秦淮河
岷江?大江的源头?
原来在这个年月,大家还都以为长江源是岷江啊……从岷江源头到长江口,这一段里程到底有没有一万里,郭炜并不打算去细究,不过这个长江的源头嘛……
“虽然众人皆以为大江之源是岷江,尤其是蜀人更是如此认识,不过朕却是知道的,大江之源乃是金沙江。金沙江源自极西之雪山,比岷江可要长得多了,只是金沙江上源久为诸蛮所居,不服王化,朝廷恩信未能远播,舆地记载不曾到达,故此前人不知道罢了。”
就在采石矶岸边,郭炜转过身来,顺着长江眯着眼睛看向西边,既像是说给刘廷翰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这个地方往西看,当然是看不到长江源的,别说是长江源了,从采石矶岸边向西看,就连东西梁山夹江而成的天门奇观都看不到。东西梁山和采石矶虽然就只隔着几十里,那也得登高远眺才行的,当初李白在当涂看天门奇观作诗,显然是在登山之后的观感。
不过郭炜从刘廷翰这只言片语产生的联想,却已经穿透了数千里的阻隔和上千年的历史。
金沙江,现在就只有小小的一段是在蜀境吧,就是与岷江交汇之前的那一小段,也就是说大周目前的控制地域内确实是岷江更长,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把长江源给换了啊……
郭炜又转过头来,看着刘廷翰说道:“当日伐蜀功成,西川行营在献上蜀地图籍户口之时,也曾经将前后两蜀收集的南诏、大理图籍民情奏闻于朕,并且请师乘胜以收大理,朕当时搁置不问……”
就像郭炜曾经学过的历史当中那样,平定了后蜀的西川行营将士赢得太轻松了,因此他们并不满足于平定后蜀的功勋,正如得陇望蜀一样,他们的目光很快就盯上了大唐时期的南诏,现在的大理国。
武将好战,边将尤其好起边衅,这都是由他们的升迁渠道和上级的喜好共同决定的,就像地方官喜欢搞祥瑞、万民表之类的东西一样,清流谏官则往往喜欢卖直,这些弊病任皇帝怎么警惕都消除不了。
不过比起武将、军队天天想着拥立一个节度使、皇帝什么的来博取富贵,郭炜宁愿他们成天想着靠开疆拓土的军功来求升迁,哪怕因此有些边将总是擅启边衅。
但是郭炜在那时候还没有准备好。
这个没有准备好,并不是说军资粮草不够,或者当时西川行营的兵力不足,而是整体的战略布局不够满意,并不适合在那时候去平定大理国,再说大理国那边军事问题还在其次,打下来之后如何镇守、如何治理的政治问题更加关键,而这些郭炜都还没有准备好。
强如盛唐还不是在南诏那里连着栽跟头?其实比起唐朝消灭的许多对手来说,南诏的国力军力又未必有多么强大。
不过郭炜虽然将西川行营的请战奏章搁置不问了,却也没有像赵匡胤当年应付王全斌那样在地图上用玉斧顺着大渡河虚划一下,声言大宋永远不打大渡河以西之地的主意。
赵匡胤汲取唐朝在南诏折戟沉沙的教训,结果就是不再经略西南了,郭炜可不会这样因噎废食,他的不打只是暂时的。
在郭炜的心中,星辰大海的远大理想虽然很飘渺,制霸全球以当前的生产力水平和技术水平显然也是开玩笑,不过把华夏两条母亲河的全流域纳入掌中,怎么也应该是一个基本目标吧?
不能据有大江大河全流域,算什么大国?算什么数千年的文明古国?
呃……好吧,在郭炜穿越之前的世界中,也没有几个国家做到了这一点,不过隔着太平洋基情勃发的两个国家不都做到了么?其中太平洋西岸的那个国家就是郭炜祖国,由大唐、大周发展而来的那个国家。
所以郭炜决心提前做到这一点,在他的有生之年就做到。
然而当然不是现在。
“大理民情复杂,交通不便,山林密布,瘴气四生,取之易而治之难,非有万全之策不宜轻动,故而朕搁置不问。不过如今天下远未一统,眼下这个唐国,还有岭南与河东,有的是禁军儿郎建功立业的机会。”
禁军将领之间平常的闲聊,其中难保没有功名利禄之类的话题,既然刘廷翰今天偶尔提到了他和征蜀将士的闲聊,不管当初西川行营的将士对于搁置征伐大理之议有没有什么议论和不满,郭炜趁机吹吹风总是不会错的。
“等到朕削平四境,北逐契丹,可以保得中原百姓安乐耕织,国家府库充裕,那就是朕经略西南、西北的时候了。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可以去看一看大江真正的源头有多长了。”
开玩笑么,大理国也只是占着金沙江的中间一段,前面一大截还在吐蕃各部族生活的地域呢,长江源头北面不远就是黄河的源头,禁军真的要用脚去丈量的话,可有得日子去努力的。
不过郭炜正需要他们的这种功名心。
“陛下明见万里,见识超卓,就是在大江源头这种小事上面,那见识都是远胜前人,臣等能够追随陛下,实在是此生之幸!”
刘廷翰当然不会在长江源头这种话题上和郭炜展开辩论了,无论他信还是不信,皇帝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
而且皇帝给他展示的这一番功业前景,却正是历代武将孜孜以求的不世之功,在这种荣耀的诱『惑』面前,说自己不动心那是假的。
“呵呵,走!前面就是采石镇,朕先去瞻仰一下一代诗仙李太白的衣冠冢去,嗣后再往前赶上昇州西南面行营的大军。”
如愿亲征南唐,现在又如愿渡江来到江南,郭炜的兴致很高,这时候突然从脑海中浮现的一首诗联想起来,李白的衣冠冢应该就是在这里,于是临时起意就要去转一转。
至于亲临前线这种事情,其实既不急也不是必须,禁军又不是靠着他的指挥来打仗的,鼓舞士气的工作早一天晚一天的差别也不算大。
…………
新林寨大捷之后,柴贵迅速调集全军上前,将采石镇留给了和州的州郡兵守护,伏波旅接替锦衣卫亲军成为先锋,锦衣卫亲军在稍事休整之后也分路出发,昇州西南面行营的十万大军兵分三路,横扫了采石镇至金陵之间的各个县镇军寨。
定远军则始终在江面上保持着跟随陆路大军的速度,维护着进军途中的水路安全和水上补给通道,阻截一切来自下游的船只,保障采石矶浮桥的绝对安全。
也许是新林寨一战已经集中了南唐军太多的力量,也许是新林寨一战彻底击碎了南唐军抵抗的勇气,自从十一月二十五日见到数万层层叠叠的南唐军之后,周军一路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南唐军的士卒了,从采石镇到金陵的这十里路,不管是沿着江岸还是深入内陆数十里,周军沿途畅通无阻。
沿途的县镇军寨,驻军要么已经逃散,要么被撤入金陵城中,就连乡兵都一走而空,各地的仓库能搬的也都已经搬空了,不能搬的倒是没有被付之一炬,不过可资周军利用的东西却已经留存不下多少了。
好在郭炜为此战的准备极其充分,采石镇集散的物资、定远军护卫的船队都已经可以充分保证十万大军的长期驻扎和攻城了。
即便如此,柴贵依然小心谨慎地调度着全军,远远地向四面放出斥候,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时刻保证着三路大军的密切联系与协同,在具备水路运输的基本保障之外,依然用军力保持了一条陆路转运通道不会被南唐的游军切断。
这种随时准备应战的行军而不是急行军,一天也就是走个三十里的样子,不过两地相距甚近,周军的这种缓步进『逼』也没有给金陵城留下多久的安逸,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傍晚,沿着江岸推进的王审琦终于带着他的伏波旅两个军抵达了金陵城西面的秦淮河,前面正对着的就是南唐金陵水军的水寨。
与此同时,南路的郭守文带着他的金枪军自江岸以南百里深度迂回,来到了金陵城南面秦淮河的南岸。
而行营都监潘美和行营副都部署曹彬带来的中路主力也于同日来到了金陵城的正西门,不过同样是隔着一条秦淮河。
金陵城下,秦淮河边,南唐军营寨相连,与刚刚抵达的周军隔河对峙。
定远军一路伴随王审琦行军,此时却被南唐水军的水寨阻隔,只能驻泊于长江岸边,无法进入秦淮河为大军提供渡河便利。
南唐军虽然放弃了沿线小城和军寨的争夺,以全力保证金陵的守备,却也没有消极地退入金陵城坐等周军扑城,秦淮河毕竟是金陵城的第一道防线,北面有水寨遮护,后面有金陵城高大的城墙倚靠,前面是宽阔的秦淮河,不在此阻击一下周军,那也实在太无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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