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这不科学!
显德十六年的二月二十八日夜,正是春分刚过的时节,东京皇宫的玉清殿中红烛高照春意盎然,帐中激战正酣,从河东战场匆匆返回东京的郭炜只是稍稍处理了一下诸军休整的事宜,就在当晚投入了另一个战场。
“陛下……陛下……陛下当真是在雁门关上即兴……填了那阙《忆秦娥》么?”
帐中传出一阵娇声呢喃,一句简单的问话居然被喘息声打断了数次。
从他在雁门关上横下心来的那一刻起,郭炜自然是毫无愧色地将那阙词据为己有了,除了将题名“娄山关”改动为“雁门关”之外。在回到了东京之后,只是草草地打发了群臣回家歇息,当晚他就临幸周嘉敏去者~而一来到玉清殿,他几乎就是一字不改地讲给了周嘉敏听,此时面对周嘉敏的提问,哪里还能有片刻的迟疑。
“爱妃,正如你说的那样,朕作为开边天子,胸中自有气度,而且对音韵又颇为熟稔,作诗填词当真是不难……”
郭炜这个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早就把文抄公的那一丝愧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得在周嘉敏的身上大吹法螺,有了那一阙《忆秦娥》打底,此时自吹起来当真是不带打草稿的。
不过幸好他还没有完全昏头,心里面很清楚自己这个文抄公的水平不够高段,光是会抄,却不怎么擅长更动词句而不损全文风采,所以就连抄都抄不得太多太久,还是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不过……不过朕日理万机的,各处藩镇虽然渐次削平,但是百姓民生仍需殚精竭虑,而且北面的契丹仍未服顺,西北也并不安靖,平定天下……任重而道远呐!所以朕也就不能把太多的心思用到诗词文章一道上去了……”
嗯,比起前些年用打油诗来搪塞,如今有了《忆秦娥.雁门关》放在那里,这些话就不是什么搪塞了。能够作出这等雄浑豪迈的边塞军旅之词,而且与当时的亲征背景仿若合拍,其中的气度与才情、文采还会是疑问吗?以后自然也就不必再靠这些来证明自己了。
想到这里,郭炜不由得豪情满怀,于是更加恣意地纵横驰骋起来。
“嗯~~~陛下当真是自古以来……最好的皇帝……不光是治国安邦代天牧民做得好……开拓天下做得好……就连文采也是第一!”
此时的周嘉敏心中确实是没有一丝的遗憾了,文治武功这么了得的皇帝,还肯为了自己分出一些心思到诗词上面去——她确信皇帝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那么除了自己不是皇后之外,夫复何求?虽然自己不是皇后,自己的家世也比不得李皇后,但是有皇帝的专宠,皇帝肯把大部分身心扑到自己身上,自己还能奢求什么呢?
对了,眼下唯一的不足恐怕就是自己尚无一子半女了,不过自己还没有满二十岁,皇帝又是这样频繁地宠幸,这事还真不需要怎么挂怀。平定了河东之后,汉唐故土也已经收复得差不多了,今后皇帝离京亲征的时候应该不多了……
身下女人的褒奖不禁让郭炜心中大乐,当下精神越发地亢奋,动作也更为激昂,帐内的战况趋于白热化。只是他的内心还有些不够满足:“爱妃,朕在这阙词当中显示的文采,比起你那翰林学士的姐夫何如?”
“姐夫?他……他从小熟读经史……词句雕琢自是出彩……不过胸中气魄却哪里及得上陛下之万一……”周嘉敏虽然喘吁吁晕乎乎的,意识却还有几分清醒,“如今翰林文章大概做得还可以……浮词艳曲也能来得……但怎么比得了陛下的强大……”
“强大?朕很强大么?”郭炜玩味地问道,“那么朕到底是‘强’还是‘大’啊?”
“……都是~”
周嘉敏的这声吟哦,倒是让郭炜知道了,她此刻定然已经彻底地迷糊了。
…………
“今年春闱,共录得安德裕等进士合格者七人。”
第二天,郭炜神清气爽地上了早朝,然后在滋德殿召集重臣开会,在此之前还听取了权知贡举赵行逢的汇报。
安德裕?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就像去年的那个进士甲科柴成务一样名不见经传——至少是不在郭炜的印象当中。只是这个“安”姓让郭炜稍微敏感了一下,虽然说华夏自古以来就有这个姓氏,但是中唐以来许多归化的粟特人都选择了这个姓氏,之后更因为安禄山的缘故,又有大量的突厥、沙陀等部在归化汉姓的时候选择了安氏,倒是让郭炜对今年的这个进士甲科出身如何大感兴趣了。
“安德裕,字益之,河南人,生于天福五年。父重荣,晋成德军节度使,《晋书》有传……”
郭炜信手拿起内侍递上来的进士名录与吏部查验的履历,刚刚读到这里,心中就是一愣。
原来是后晋那个举兵的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之子啊……倒是和沙陀部的安金全一家子没什么关系。
安重荣这个人啊……说起来是后晋的叛臣,在治所对待百姓也颇为酷烈,不过好像起兵反晋的时候,这个出身蕃部的人反倒是以中原守护者自居,更看不起依靠契丹起家的后晋高祖石敬瑭。早在他起兵之前,就曾经明着上表指斥石敬瑭向契丹称臣奉表、罄中国珍异、贡献契丹、凌虐汉人、竟无厌足,最后终于发展到起兵反晋,但是其做法却与石敬瑭迥然相反——不是结援于契丹,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真正让安重荣出名的,还是他的一句话——“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这可谓是五代历史的最佳总结。
不过当初杜威率军攻破镇州,可把城中百姓杀惨了,安重荣更是被杜威袭斩,然后又被石敬瑭将首级函送契丹,家里人应该也死绝了啊……怎么会留下个安德裕来?
安重荣是天福六年冬败亡的,也就是郭炜的前身宜哥出生的那一年,那时候安德裕才一岁多点,怎么活下来的?
“……德裕生于真定,未期,重荣举兵败,乳母抱逃水窦中。将出,为守兵所得,执以见军校秦习,习与重荣有旧,因匿之。习先养石守琼为子,及年壮无嗣,以德裕付琼养之,因姓秦氏……习卒,德裕行三年服,然后还本姓……”
原来如此……看吏部的记载还真是详细,大概这就是进士甲科的必然待遇吧。天福五年生人,今年也就是虚岁三十,以他出身蕃部将家子而被养于军校之家的身世,二十九周岁不到就中了进士头名,还真是非常难得的,没看那个秦习家里都是以弓矢、狗马为事么,安德裕自小喜欢笔砚文字,都为秦家诸子不齿,也幸亏秦习给了他就学的机会。
“嗯,不错!以这般身世而能在而立之年得中进士甲科,确实是读书种子、少年英才,吏部要好生安排。”
郭炜此时由衷地赞叹道。和去年那个三十四五岁的进士甲科柴成务比起来,这个安德裕当真算得上少年英才了,毕竟现在可不是将来的和平时期,在安德裕的整个成长期间,中原经历的战乱可不少,要像寇准、解缙那样的年少提名是很难的。
“吏部已经拟就安德裕为归州军事推官,不知陛下……”
听到皇帝突然关心起一个进士的任职安排,吏部尚书张昭赶忙接话,这种级别的官职原本只需要吏部行文就可以了,只不过皇帝如果一定要干预的话,目前也不会有哪个大臣会和皇帝强项就是了,即使资格老如张昭,此时也只好先暗示一番。
郭炜微微地笑了笑:“这等任职本是吏部事,朕不干预,去归州担任军事推官,从地方基层历练起家,安排得很好啊。对了,关于河东的军政安排,众卿议得怎样了?”
“河东历来是北部重镇,晋阳更是北地雄城,朝廷取得河东之后必须妥善安排守将,才能与范阳军携手捍卫北疆,且又不至于尾大不掉。陛下属意淮南节度使向训转任河东节度使,又让运筹司军咨虞候崔承孝出任代州与三交口缘边巡检,枢密院与政事堂合议以为此议甚佳。”
李崇矩的回答让郭炜心中一定,不管是自己的意思已经没人反对了,还是自己的意见十分正确,总归是好事就对了。
“太原府知府,政事堂拟由监察御史、知瀛州王祜出任,其人在河东之战中出任行在转运使,于河东诸州多有见闻,在刘继元出降之后又受命入城安抚百姓,堪当重任;江南早已平定,吴越又一向恭顺,淮南节度使一职不必再设,遣一文臣出知扬州即可。”
首相王著的汇报让郭炜暗暗点头,王祜这人那是连符彦卿都不在乎的,由他出知太原府掌理河东民政,让向训可以专心于北面的军事,确实是一个合理的人事安排。
“陛下,从侦谍司北面房传来急报,虏廷于数日前发生急变,虏酋在怀州春捺钵遇刺身亡。”
军咨部尚书张铎的汇报却是让郭炜心中一惊——自己在河东大破契丹援军,已经是狠狠地扳动了历史的车轮,怎么契丹的政变还是这样如期而至,竟然一点蝴蝶效应都看不到?这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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