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西华门。
依林阿算起来应该是满洲正白旗都统讷赫勒的胞衣,不过从曾祖辈咸丰朝迹后就疏远了,到了这一辈依林阿还被选入咸阳宫官学,直至平步青云作了正四品带刀护卫。在别人看来他们一家真是祖上冒青烟,走了狗屎运了。
只有身为家中长子的依林阿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这都是因为自己的曾祖娶了一位镶蓝旗女子,而这位女子,也就是依林阿的曾祖母出身叶赫纳拉氏。所以五十年来,他们一家才能扶摇直上,从人前人后的奴才,到现在走出去多数人都要称呼一声“爷”,也是为什么依林阿一家能够平步青云,却始终作不到什么显赫的大官。想想自己按年资,早就可以外放出任一镇总兵,却窝在这西华门当一个看门的,却不都是那位的授意。
光绪七年的时候,听说那位被打入冷宫,依林阿也不是没想过改换门庭,不过很快几个比自己动作快的相继暴毙,死得不明不白,而自己却无端端升了一级。依林阿心顿时冷了下来,在官场上混的哪有没做过几件亏心事的,那位即使退居幕后,要捏死自己这样不听话的还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所以依林阿比以前收敛了许多,可谓夹起尾巴作人,而这五年来也确实风平浪静,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了度余生,却不想前日随饭菜送来的一枚腊丸还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狂风暴雨中。一辆捂得严严实实地马车疾驰而来。终于来了!
依林阿第一个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就在雨中拦住了马车。马车的御座上坐着一个老得快掉牙的老太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此时车帘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人。
阴冷、心悸,各种感觉席卷而来,依林阿微微一哆嗦,赶紧施了一礼,回头冲着城门的其它侍卫大声喊道:“开门,放行。”
马车的车轴出“吱呀”的声响。车轮再次转动起来,依林阿也走回城门洞内。抖了抖身上的水,旁边一个新晋的侍卫靠了过来:“头,什么人啊。这么大地谱!”
依林阿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这宫里的水有多深?知道得越多,脑袋掉得越快。”那侍卫“嘿嘿”干笑两声。怏怏地退了下去。
眼看马车就要出了西华门,突然宫墙内侧斜斜冲出一彪人马,所传服饰与禁宫侍卫大不相同,俱是清一色的新式军服。为两人在马上大喊:“传皇上口谕。今夜任何人不得出入宫门。宫门侍卫截下前面马车。”
依林阿闻言顿时面无人色,在这紫禁城中有特权策马狂奔除了皇上就只有皇上亲点的御林军。而为两人赫然是御林军地两位副统领,董恩平和张占奎。
说起二人在民间都大大有名。薰恩平的父亲乃是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的养子。薰海川幼年喜学各家拳术。及长访师江南,在桃花山上见一年幼和尚不断向树击掌。并盘树绕行,董自恃勇武上前和小和尚交手,结果大败。于是他请见老和尚,虚心求教,历经几个寒暑,尽得其艺;临别时师傅叮嘱:技艺已有成就,切忌少年气盛惹事生非,董唯唯应诺。然而回家之后偶与人争,以致出手伤人,官方缉拿甚紧,董遂净身为阉,隐于京师肃王府中,做了一名司菜太监。一日,太极拳名师杨露蝉奉召在肃王府与府中拳师比武,连战连胜,最后竟将一拳师掷于园网之上。是时薰海川手托菜盘由此经过,立即飞身上网救起拳师。薰海川遂与杨露蝉相斗,双雄对峙,胜负难分。从此太极拳与八卦掌各立门户,桃李盈门,流传后世。方怀前生虽未练过武,却是听说过这两位在晚清武林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第二的人物。所以想方设法把二人弄入宫中,他回到这个时代地几个心愿之一就是要重振中华民族的尚武之心,为这个民族培养出强健的体魄。
薰恩平乃是董海川门下最杰出的弟子,与大刀王五、张占奎以及杨露蝉门下最强地弟子杨承宏并称宫中四大高手。
至于张占奎,可能少有人听过,实际在历史上他乃是与他同乡霍元甲齐名的人物。他的弟子韩慕侠解放前是黄埔军校席国术教官,击败无数外籍高手,打死天津擂台俄国大力士。韩慕侠在晚清武林榜上排在杜心武之下,位列第七,还要在燕子李三和少林海灯大师之上。
自从将京畿各营编为禁卫军后,皇城地守卫便略显单薄,由是便有了这支御林军。这御林军虽只八百余人,却是皇上最亲近地力量,长期驻扎在紫禁城内。看到他们,依林阿便知道今晚地事情败露了,到时只要稍微一查,便可知道自己与“乱党”勾结,少不了要在菜市口挨上一刀。
却说人到绝境多能做出疯狂之事,依林阿却是灵机一动,冲着西华门内一众愣的侍卫大喊道:“不要听他们地,车上坐的上皇上,他们是要行刺皇上,大家护驾。”
守宫门的侍卫都是八旗出身的子弟,武艺本事不去说他,一个个身份却是不低,平日里却处处被御林军压上一头,不仅薪俸不如,便是手上的装备也是远远比不上,因此早有怨气憋在心里。此时不明情况下被依林阿一番鼓动,正所谓“功大莫过于救驾”,想到依林阿刚才的神秘和对车中人的尊敬,不由信了七分,竟都把枪端了起来。
依林阿见此情形,端起手中的毛瑟对准马队就是一枪,顿时西华门内枪声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两骑身形一矮。而后面地骑士则纷纷在马上回击。
而此时那辆黑色的马车竟不管飞来飞去的枪弹,硬是要往西华门外冲。马车顺着墙根斜斜冲出,眼看就要没入宫门外的夜色之中。
马队为两骑突然加快了度,脱离了后面的骑兵,直冲城门而来。大雨之中只见两匹无主的战马撒蹄狂奔,上面的骑士却不见了踪影,显得极为诡异。不过依林阿此时却顾不上害怕,和一众侍卫疯狂向两匹马射击,最终二马相继出哀鸣。跪倒在宫门不远处。
就在此时,原本无人的马上突然窜出两道身影,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城门内。“砰砰”一通枪响,包括依林阿在内的八名侍卫全部倒在地上。原来刚
平和张占奎两人使得是“蹬里藏身”地绝技。所以见人。
再看那辆马车,此时歪歪斜斜停在墙根处。董恩平和张占奎相视一眼,各提手中短枪靠了上去。
驾车的老太监身中数枪平躺在车辕上,已经没了气。而车帘上则满是血迹。张占奎掀开车帘看了看,把手垂了下来,向董恩平微微摇了摇头。长着一张庄稼人脸的薰恩平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车中的死者难过。还是松了一口气。
接到慈禧地死讯,方怀微微愣了愣神。想不到这个影响了中国半个世纪的女人就这样去了,这一刻。方怀不由感叹生命的脆弱。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也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后世历史学家研究地遗言,只不过简简单单地死在乱枪之下。想来她在这起事前夕露夜出宫。乃是为了一旦事败也能有一条活路,二是担心起事时宫闱之乱,毕竟每次兵变都伴随着纵火、哄抢等不测之祸的生。只是想不到最终他还是没逃过这样的下场,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慈禧,几乎就是清王朝阴险、毒辣地代名词,论及在政治上翻云覆雨的手腕,实可以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第一人。就说这一次,如果不是方怀心血来潮,突然摆驾景琪阁,恐怕中国地历史又要回到老路上去,思及这一切,方怀不由一阵后怕。所以他才对慈禧下达了必杀令,哪怕背上一个不孝地罪名,也绝不能让这个女人逃出宫去。一旦慈禧和世铎那群人会合在一起,必定会削弱方怀大义地名义,毕竟慈禧是先帝同治的生母,还是很能够迷惑一些满清勋贵。方怀需要一场血来清洗旧地制度,却不需要一场大的动乱。
不过慈禧终究逃不过女人天生的缺陷,纵观历史上慈禧在几次关键时候的表现便可以清楚了解到这一切。如果今日她不是急急忙忙逃出宫去,而是冒险留到礼亲王世铎起兵的那一刻,也许这个计划连最后一个破绽也不会留下,而自己说不定真的着了他们的道。
想到这里,方怀实在有些唏嘘,如果历史真的有“假设”这一种说法,也许1886年7月的这场政变会让后世诞生无数遐想,就像自己的出现不过是另外一个“假设”。摇摇头,甩掉这些光怪6离的思想,他得去应付另一场危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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