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来叫彭玉麟的时候,他正在整理一垛纸张。这个方怀手下除奕?、左宗棠外的第三号人物,一向以细致、沉稳为方怀所倚重,在他的脸上永远是古井无波的神色。然而现在他几乎是寒着一张脸,就差写上愤怒两个字了。
这些天方怀放下了所有其它事情,就抓一件事,那就是清查全国大小官员的家底。本来奕?在方怀的指示下,就一直在搜集这方面的证据,几乎为每一个官员建立了一个秘密档案。而这些天,方怀更是让奕?加紧侦破,各省按察使全部动了起来,这些都是奕?掌管刑部以来换上的人,每个人身边又安插了不少人,忠诚绝对可靠。
奕?主外,彭玉麟主内。大批证据汇总到他这里,白纸黑字,触目惊心,也难怪彭玉麟的脸色会难看得吓人。彭玉麟跟着太监走出暖房,就看见方怀把一本奏折狠狠按在御案上。
“连余杭府都来跟朕哭穷了,好像没有火耗征收,他们就不缉盗,不修水利。”方怀这时抬头看见彭玉麟,站了起来道:“走,陪朕去上早朝。”
彭玉麟走在方怀身后,就听他颇为感慨地道:“朕当了十年皇帝,直到今天才觉得这个位置真的不容易啊。说句不敬先人的话,宣宗和穆宗真是丢下了个烂摊子给朕。地方财税全都抓在督抚手里,国家干什么都没有钱。就拿扩建南洋、北洋水师来说吧。朕一说让他们把手里的水师都交出来,立马把海军衙门地款项截留了,济远、威远和四艘铁甲快船还是朕从内帑里掏的银子。国家要想强大起来,必须把权力收归中央,这件事再难也要去做。雪琴,这方面你要多多帮我。地方必须服从中央的意志,军队、财税、几个机器局都要收归朝廷,一方面为了将来国家的展,不至于四分五裂。一方面为了接下去的大战,那必须集合大清所有的力量。”
说着方怀回头看了看彭玉麟道:“雪琴,几个军机大臣里面,恭亲王有才却不肯为我所用。李鸿章虽有志气但私心太重,醇亲王最是忠心可惜才具不足,崇厚在洋务方面还行却不是大将之才,唯有你和季高忠心为国。才堪大用,季高朕还要借重他的兵事,唯有靠你主理这些事情了。此次不仅要解决朝廷和各省的问题,还要把吏治也趁势整治一遍。不然无法安心对外。”
彭玉麟听着方怀的话心神却被一根白头吸引了,如果这根白头出现在他自己身上,他一点都不感到奇怪。都半截入土地人了。但这根白头却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年天子身上。不得不让彭玉麟心生感慨。他已经不记得有几次清晨求见被太监告知皇上刚睡下了。为了这个国家,他几乎在燃烧着自己寿命。
至于这次的事情。当彭玉麟接手整理那些证据,他就把心放下了。可以想象那些主和派的官员会遭到怎样地打击,一切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方怀的掌握。这样的老谋深算很难想象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但事实摆在眼前。
三顿鞭响,百官从午门鱼贯而入,跨过金水河,走入太和殿。
一种官员紧紧跟着恭亲王奕和李鸿章,这些日子,两人隐然成为了老成谋国地表率。前一向风传的中英之战很可能打不起来了。不过奕却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冷着一张脸站在百官最前头。
一众主和的官员这时都有些兴奋,虽然在太和殿上不敢出声交谈,但彼此都从对方地眼神里看到一丝得意。这可是几天来第一次早朝,前些天都是到了时辰就散了。百官都在猜测方怀到底会是以一个什么样方法下台。
崇厚此时心情也是复杂得很。说实话,他对方怀力主出兵缅甸,向英国开战,也是十分担心的。英国不是法国,缅甸也非越南可比。法国人在6上还要担心德国的威胁,英国却是岛国,四面环海,几乎没有天敌;缅甸地处大清西南,通向那里地海路掌握在英国人手中,要想出兵唯有经过云贵地十万大山。况且英国人乃是西方第一强国,就是没有这样地情势,要想击败英国人也是千难万难。
不过崇厚知道自己不能表态,这些日子他的府门都快被来拜访地官员踏烂了,为的就是希望他能支持议和。那些门生故吏、不出八姓的亲戚,轮番来上前劝说,但这事哪里是他能出头的,需知官当得越大就越需谨慎,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想想过了这回自己就告老还乡吧,也不当这劳什子的军机大臣,这实在是个短命的活。不过这也就一闪念而已,他知道从方怀将他起复录用以后,他就
的命运捆在一起,再没有求退的可能了。
这时,方怀从太和殿一旁的朱门中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五彩金龙朝褂,十二条金龙作势欲飞,仿佛在显示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今天方怀的神情显得格外的冷肃,目光一扫,底下百官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去。
待方怀坐定,恭亲王奕站出来递上折子道:“启禀皇上,今天又收到江西南昌府的上书,请求暂缓上交税银,另外,昨晚还有山东登州府、江苏徐州府、直隶保定府的折子到。”
方怀冷笑一声,道:“他们不把税银上交,朕是不是就没有军饷劳军,是不是就只能忍下英国人的一口气了?”
奕听了方怀的话,眉头一皱,直觉感到方怀的态度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哪里出问题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实在是火耗废除后,各府所用均入不敷出,还请皇上体恤下情。”
“体恤下情?”方怀脸上冷得几乎都要结成冰,道:“朕体恤他们,谁来体恤朕。南昌、登州、徐州、保定,还有余杭都是财税大府,没了火耗他们就交不出税银了?朕倒要看看那些银子到哪里去了。醇亲王!”
“臣在。”奕?出班道。
“朕这些日子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奕?躬身答道:“启禀皇上,已小有收获。”
方怀冷冷一笑,道:“那就拿上来,给各位臣工看看吧。”
奕?一挥手,就看见殿外几个武士抬着几大箱东西走了进来。方怀走上前,打开一个箱子,随便抽出一叠纸来,念道:“广东惠州知府吴永明有豪宅七座,粮田三百余顷;广东潮州知府鸿叙夜宿妓院,一夜花掉白银千两;广东高州知府任秋,他倒是没有多少银子,全是黄金,今年十月为求广东布政使的职缺送给吏部文选清吏司员外郎高一本金箔打造的《法华经》。”说完,方怀走到另外一个箱子前,抽出一叠纸看了看,嘿嘿冷笑道:“这回是河南,南阳知府查,吃饭均以金碗金筷,每餐要吃掉数十两白银,比朕吃得都多嘛,真是好胃口……”
方怀在那里嘻笑怒骂着,旁边文武百官听得是冷汗淋漓,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有的干脆在那里念起了五家生佛,生怕一个不小心牵出自己的名字来。现在他们才感觉到,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对抗,方怀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们这些人全都是方怀捧出来的,如果不是方怀还想让他们充充场面,他们早就被撸下去了。
方怀这时终于停了下来,目光如电地看向朝中众臣:“一直以来,朕都放任着你们,希望能像先贤一样,君臣和睦,有始有终,这些事情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国事,拿点银子就拿吧,祖宗定下的官俸也确实低了点。但你们不应该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仗着朕给你们的权力,以为朕软弱可欺,就爬到朕的头上来了。大清律法,贪污2两以上者革职查办,永不录用,贪污50两以上者斩立决,你可以拿这些回去看看,看有哪一个贪的银子在50两以下。是不是要朕一查到底,砍掉一批脑袋你们才懂得什么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皇上息怒。”百官自奕以下跪倒了一片,很多人大冷天都淌下汗来。奕顿了顿,看向站在那里一脸威严的方怀。他本来想的就是用赋税阻止方怀出兵的决定,压根就没想真的动摇国本,在他看来火耗也是要废除的。可是方怀这时却作出了最激烈的反应,要么把赋税交上来,让他出兵;要么就是一大批官员人头落地,各省官员群起造反。但他们能都得过站在那个位子上的方怀吗,方怀只要把他手里的东西公诸于众,那么那些官员立刻会遭到天下人的唾弃。而忠于方怀的几十万大军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所有敢于与他对立的人清除干净,这就是方怀敢于用出这种激烈手段的资本。
方怀这时叹了口气,脸色转缓道:“朕也知道你们都不容易,十年寒窗当了官,拿那点官俸连家人都养不活。这样吧,以后所有官员的官俸提高一倍,加上每年的冰炭敬,你们也不用愁了。今天朕念到的这些名字一律斩立决,以后再有这样,均照此办理,朕绝不容情。今年各省税银必须在按时如数上交,若有拖欠、数额不足的,刑部立即派人下去,看看他们是否真的穷到要欠国家的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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