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串手串,萧峰脸上浮起一抹满是讥讽的冷笑,宋氏还真是不死心啊!这是又在谋划什么?
一刻钟之前,也是在这梅香阁前,正准备回屋换衣的知卉被气喘吁吁追来的宋氏给喊住了。
宋氏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喜蝶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你们家姑娘说,你先进去等着。”
喜蝶摇头:“我们家大姑娘定下的规矩,出门在外,奴婢不能离开姑娘片刻。”她是尹家的丫鬟,不必要听这位潘家大夫人的吩咐。
“大胆,”宋氏身后的丫鬟巧琴喝道,“你一个奴婢,怎么敢这样同大夫人说话?尹二姑娘,大夫人是你的长辈,你就看着你这丫鬟如此无礼,这就是尹家的教养?”
知卉虽然性子好,但是这两年多来看着她家长姐行事待人,也见识过那些个厚颜无耻的长辈,多少受了知若的影响。本来还有些忐忑喜蝶的话太过直率,毕竟他们在人家府上做客,可是这会儿眼见这位潘大夫人的丫鬟咄咄逼人且狐假虎威,也有些不快了:“这位姐姐觉得你比喜蝶有礼数?我们尹家的丫鬟至少不会对着客人大呼小叫?出门在外,哪家姑娘的贴身丫鬟不是紧跟着自家姑娘的?英国公府的大丫鬟都是别人一句话就离开自家姑娘身边的吗?”
“你……我……”巧琴怒极,偏偏无话可应。说她英国公府高人一等,丫鬟就可以看不上客人?还是英国公府的大丫鬟随时可以抛下自家姑娘?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不,不用传出去,只要传到世子爷耳朵里,她就生不如死了。即使是一向偏心大房的国公爷也绝对不会容下她,所有人都知道,国公爷最重视英国公府的脸面。
“贱婢!”宋氏狠狠瞪了巧琴一眼,“还不向尹二姑娘道歉?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鬟指手画脚了?真是没有规矩!”没用的东西!看人家那个喜蝶,即使拒绝离开,说话也是轻声细气,怎么自家的丫鬟就只会乱喊乱叫,有理都变没理了。你说丫鬟就说丫鬟,去指责人家尹家的家教做什么?尹知卉能不生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不过这个尹知卉也出乎她的意料,看着安安静静柔柔弱弱,又是个庶女,不该是胆小怯弱的吗?她以为巧琴搬出长辈两个字,她又是英国公府的当家大夫人,尹知卉会吓得当场训斥喜蝶,让喜蝶先离开,还会向她道歉呢,没想到……
这庶女不是芊昕郡主生养的,却也是伶牙俐齿一针见血啊!怎么尹知晴会说这二姑娘耳根子软,且愚蠢好骗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尹家家教被质疑所以气急了一反常态?
宋氏最讨厌人家提及大房的庶出身份,但她又打心眼里瞧不上庶子庶女。以己度人,她认为没有人会真正给庶子庶女好的教养条件,所以一般庶子庶女都是眼皮子浅、没见识、又胆小自卑。毕竟,像英国公这样宠爱庶长子的可不多,那也是因为他们家老爷几十年如一日地奉承孝敬,加上皇后和潘如冰姐弟俩傲娇清高,不亲近老头子的缘故。
换做平日,宋氏是不屑于同尹知卉周旋的,可是今日她需要借尹知卉之手算计尹知若,也只好放下架子了。明日尹知若姐几个就要进宫,她若完不成任务,眼看到手的好处就要飞了。她因为拿产业财物补贴娘家的事惹恼了老爷和锦儿,日子很不好过,若是这次能成功,也算将功赎罪了。话说,她之前一直是想算计尹知若做锦儿的妾,但锦儿明日就要搬去公主府,没什么机会啊,可惜了!
“知卉是吧?”宋氏端上一副慈祥的面孔,“尹大姑娘定的规矩很好,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姑娘家在外面是怕被人算计,但在我们英国公府里怕什么呢?若是你长姐不放心英国公府,也不会带着你们在府里借住了。”
知卉点头:“长姐说英国公府百年传承,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非常重视品行声誉,让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听老夫人和世子爷的安排就好,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宋氏一哽,语重心长的设定差一点就端不住了。什么意思?老夫人和世子爷值得信赖,其他人就不能相信了?她才是当家夫人好不好?当面说这样得罪她的话,这个庶女是不会说话,还是蠢?庶子庶女终究上不得台面!
“是啦,所以在这府里你不用这么防备,”宋氏忍着怒气继续诱导,“咯,我们就站在这里说几句重要的话,对你长姐很重要,你这丫鬟也不用离开,就站远一些,站在门里那棵大树下,既能看到你,也不耽搁我们说话,好吗?我身边的婆子和巧琴也会避到那边垂花门下。主子就是是主子,主仆有别,有些话毕竟是要避开下人的,这是规矩,也是大户人家同小家小户的区别,你说对吗?”
宋氏话音刚落,宋妈妈就拉着巧琴一起躬身告退,往垂花门那边走去。
知卉想想,看着喜蝶点点头,喜蝶也知道毕竟在人家府上,不能做的太难看,只要姑娘不离开她的视线就行,这大夫人总不会突然劫持了二姑娘去吧?即使真的有人动手,她家二姑娘右手手腕上那个镯子也不是只戴着好看的。她是知道的,二姑娘虽然不愿意学武,但那个镯子也是玩得溜溜的,经过了大姑娘和莫忘总管的点头认可。
待喜蝶退到指定的距离,宋氏才低声说道:“知卉不用防备我,我同你们母亲芊昕郡主也是关系很好的,上次我回槟州娘家途中还特意转去洛城梅庄祭拜芊昕郡主,你还记得不?”一个庶女知道什么?她上次去梅庄祭拜也是确有其事,只是因为突发意外先走一步,没来得及祭拜罢了。
知卉点头“嗯”了一声,宋氏确实去过梅庄,她是知道的,是去做什么她倒是没问过,不相干的人,她关心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研究她的双面绣呢。
得到回应,宋氏继续道:“上次回来后,我心里一直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后来去灵邑寺求了一签,大师说芊昕郡主在天之灵放心不下尹大姑娘,而尹大姑娘命里犯了个冲,五年之内都不顺利,甚至有危险,所以才有庆元侯府的成亲当日悔婚,还有那山贼打劫梅庄的事。对了,去年那毒香膏的事也差点累及尹大姑娘对不对?”
知卉点点头,小脸上浮现惶恐。还有这样的原因?所以才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灵邑寺的香火是挺旺盛的,他们既然回来京城,等宫宴过后,不如让大姐去灵邑寺烧烧香,求个签或者许个愿什么的。
知卉的反应让宋氏很满意:“我很担心啊,就替尹大姑娘求了一串佛珠手串,是经过千人法会开光过的,求来之后还放在灵邑寺的观音阁供奉于观音大士像前九九八十一日,意味着可抵御九九八十一难,所以迟迟才拿到手中。本来想着什么时候抽空亲自送去梅庄,不想府里接二连三办了几场喜事,然后又听说你们要回京参见宫宴,就不用特意跑一趟了。”
知卉睁大了眼睛:“夫人有心了,我大姐今日就会过来英国公府。”她以前也没听说过母亲同英国公府大夫人有交情啊,这潘大夫人竟然对大姐姐如此上心?不过,那日国公爷和老夫人话中的意思,好像以前也是同母亲有些往来。
“唉,那日你也看见了,”宋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家二郎说了些什么,你大姐对我好像有些误会,偏偏那日大郎的妾室又出了幺蛾子闹得大家不愉快。但是你们明日要进宫啊,我真的很担心到时候又发生些什么不好的意外,所以我就想着,让你将这串开了光的平安手串交给你大姐,也别说是我求的,就说是老夫人送的,否则我担心你大姐不愿意接受。”
知卉看着宋氏塞在她手里的手串,楞了一下:“这样行吗?你同我大姐好好解释一番不行吗?我从来不说谎的,更不会骗我大姐。”
“这不是骗啊,傻姑娘,”宋氏笑道,“你这只是善意地隐瞒一下而已,是为了你大姐好,而且以后有机会我会同你大姐解释的。不过,你千万记着,明日进宫一定要让你大姐戴上。你知道的,你父亲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圣心难测,我们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是?只能求佛主保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
知卉可以清晰地闻到手上手串发出的檀香味,应该确实是开过关且供奉了九九八十一天了。可是,一串手串而已,有那么神奇吗?还有,大哥和明泽不是说皇上对他们很温和的吗?这几天他们还都去太学同皇子皇孙一起学习,皇上明天又怎么会对大姐发难?难道是皇上抄家发现府里的财产不够多,要算上大姐的嫁妆?
看着知卉惊疑不定的神色,宋氏嘴角勾起一抹鄙夷,这才是庶女该有的表现!
“有这串手串,你也不用太害怕,”宋氏轻轻拍了拍知卉的肩,“你只记住,回去就把它收好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以免眼多口杂惹出什么曲折,然后就是,如果不想让你大姐再遭遇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务必让她戴着进宫。反正我是已经尽了心了,余下就看你了。”
说完,也不再看知卉,自己就走了,小姑娘嘛,还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庶女,给点威压也是必要的,才会更上心。
宋妈妈带着巧琴迎上了她家夫人:“您说,那碟子红醋是意外吗?我安排的人还没开始动手呢。”她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以为是夫人另外还安排了人,但巧琴说没有。夫人要是安排什么人,一般只会通过她或者巧琴。
宋氏一愣,忽又想到什么,了然道:“或许是尹知晴,不管她。”尹知晴嫉恨尹知若她一直都知道,说仇恨都不为过,前些日子还在试图挑拨利用她呢。
“那不会坏了我们的事吧?”宋妈妈有些担心。
“不会,”宋氏无所谓道,“反正我们该做的已经做到了,其它不是我们能掌控的。”若是尹知晴真能算计到尹知若,坏了她名声什么的,锦儿或许还有机会呢,一个妾而已,只要不是失了贞洁,其它损失点名声什么的不打紧,还好打压。就算是最坏的情况,让尹知晴得了好处,她也能让尹知晴吐出来。
因为一串突如其来的手串,知卉换衣都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喜蝶问,她也没多说什么。她怎么会同人说她大姐近五年命里犯冲?自家丫鬟也不行!
不过,潘大夫人的话可不可信呢,大姐同他们说过捧杀和棒杀,就是以潘大夫人对铭大哥的所作所为为例子的,铭大哥是个好人,潘大夫人竟然从小捧杀他,算不上好人吧?真会对大姐姐那样上心?不行,她还是要带着手串去老夫人那里等大姐姐。到时候找机会同大姐姐说一下,如果大姐姐觉得不对,她们也好把手串交给老夫人或者铭大哥,让他们看着处理。
做了决定的知卉一路走着还在琢磨这件事,直到这会儿被知芊拦住,下意识地将手串握在手心里。
到了尹知晴住的小院,知卉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虽然同她现在住的梅香阁一样都是跨院,但无论大小、格局、还是摆设,真真是差多了。
进了知晴的卧房,知卉感慨,似乎比知晴在尹府的卧房还更不如。不过,以前知晴也经常从她和大姐姐、甚至萱儿那里以各种借口借走许多好看的、贵重的摆设就是。
巧的是,刚想到以前的事,她就看到知晴躺着的床后面那个多宝架上迎面放着的就是一匹白玉雕的绵羊,肥嘟嘟的小绵羊站在绿翡翠草地底座上,憨态可掬地看着她。
知卉的眼圈瞬间红了,这是大将军府出事前一个月左右母亲送她的生辰礼物。她属羊,母亲特意让人用整块白玉和整块翡翠雕刻了这件礼物,然后没多久就被二姐姐软磨硬泡地借去,说要让人参考,给她雕刻一条在白云上的金龙,她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