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无悔心,混沌冕
纪渊识海之内明光大放,颗颗念头艰难运转。
他正皱眉思索伟岸男子的所言所说。
其每一个字都如璞玉出土,经过反复琢磨,展现绚烂光彩。
皇天道图仍在掌握,各色交织的命数加持。
汇聚成团团祥云,散发出条条瑞气,宛若一尊太古的仙神降世。
“天上掉馅饼,平白捡个成圣的机会?”
纪渊抬起手指轻轻敲打,并未被对面那位“失德”的天帝,彻底搅乱心神。
依着这一尊天帝所想,九劫轮转,即为定数。
就该任由十类万种化为飞灰,填进量劫中。
等到一切尽归于无垠太虚,方能真正驱策诸多大道源流。
最后待得重开原初鸿蒙,无灾无难的第十劫!
这是八位玄德圣人共认的大局。
加上之前悟空道人、天蓬真君等太古修者,也有提及过相关隐秘。
大致可以信个七八成。
“德要配位,大道所限。
所以攫取尊号道果的圣人选择道化,付诸本源十劫寰宇。
完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与道同存,永恒不朽。
届时,诸天万界空出八张位子,等着后来人去占据。
我取‘命运’、‘灭运’、‘劫运’、‘末运’、‘截运’五条源流,承继【昊天】。
再尝试以‘九’合‘一’,铸成‘十’。”
纪渊眼中掠过疾电似的晶亮慧光,三魂七魄如同剧烈摩擦,默默体悟聆听道音。
他忽地眸光一闪,窥见被托举而起,好似灿然星斗的太古九宸。
感觉内里的确蕴含着一道先天玄奥,凌厉杀伐,无物不灭,端的可怖。
就连寰宇虚空,日月星斗,似乎都无法挡其分毫!
仿佛只要一个动念,万般加身的劫数灾气,尽数皆可被削去扫尽。
“这便是‘灭运’之道,其权柄源流与中天九宸相合。
怪不得,后来只余七曜,辅、弼被打入隐星,晦暗难明。
连劫数灾气都可灭,那么,满天仙神的跟脚、道行,又岂能受得住。
当真叫人无比忌惮!”
纪渊只是略微感悟一丝“劫运”之气,便有种刀斧落下斩伐肌体的刺痛感觉。
晋升到五重天的坚固体魄,面对太古九宸垂流而下的璀璨华光。
好像薄纸一张,弹指可破!
“可纵使齐全先天五运,执掌造化仙器,就能有十成把握合道那个一么?
【太一】化虚,【元始】深藏,失了这两大尊号道果,如何解决?”
纪渊有些疑惑不解,原初鸿蒙的那个“一”被打散,方才演变十大尊号道果。
而今缺失【太一】和【元始】的情况下,又该怎么聚齐所有?
重归于“一”,以开十劫?
“大道相近,你若能够占得足够多的尊号道果,攫取七八成的大道源流,统合如一。
届时把【元始】牵引而来,再将虚空四神形神打落,令【太一】重现。
自然可为!”
伟岸男子说话间,透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风采。
仿佛其人乾纲独断,金口玉言,不容质疑。
那股宰执万方的威严气度,宛如一轮真阳高悬万界上。
既能恩泽众生,亦有几分冰冷酷烈。
哪怕这位天庭共主“失德”,只余下尊号尚存。
无意间流露的无上风采,却也叫人不由自主地俯首帖耳,以表臣服。
“至于个中布局、如何收官的诸多细节,太过繁复,我就不一一道来。
第九劫如火如荼,已近末尾,目前只剩下七万余年的寿数。
你若甘愿做此世第一尊,坐看两万年的光阴长河,足以完全执拿‘命运’与‘灭运’。
再杀进上苍,攫取天心,承继尊号,得授道果,最多耗费个五万年左右。
古往今来,五虫之类,十万年不到就跻身为寰宇真阳,诸天唯一的大道源流。
除你之外,再无其他。
利害与得失,此时皆在你的心中。
纪九郎,该你做选择了!”
伟岸男子好整以暇,沉声问道。
他席地而坐,却像置身于宏伟天庭的至高尊位,令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阙熠熠生辉。
放在太古时期,这一声高喝。
能使寰宇万界,仙佛罗刹齐齐噤声。
“成圣成尊之路……并非只有玄德。”
纪渊入得金阙容易,想走却是很难。
他如坠梦中,循着本身真性,逆走这一趟光阴长河。
抵达最上游后,便就发觉难以再回头。
就像修炼不得法,神魂脱体出窍,却无法返还躯壳。
很明显,这是天帝的阳谋。
知晓他放不下第九劫,于是让自个儿坐困于此。
“太古之时,常有仙神陷在劫中,其中以情劫最难忘,亦最难过。
为何?因其斩不断、理不清,并非单单只绝情绝性,心坚如铁,就能勘破。
遍观万古天骄,杀妻杀父,一心逐道的绝世之辈,也不少见。
但遇到情劫,也如人落进罗网,除非杀性之大,杀心之重,几乎秉承大道源流,操持寰宇权柄的地步,否则一剑斩过,似入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无济于事。”
伟岸男子面容平静,他就像对镜自照,缓缓道:
“你执着九劫的杂情乱欲,便是如此,挚爱亲朋,手足兄弟,生生死死,无非一道眼前迷障。
欲破情劫,唯有岁月。
所以,仙神下凡历劫,通过世世轮回,以求顿悟、放下、忘记、解脱。”
纪渊眸光渐冷,抬头望向仍有【昊天】尊号加身的伟岸男子,轻声问道:
“天帝欲困我多久?”
伟岸男子如实道:
“八十年,足矣。合景朝国祚之数。
岁月最是无情,不管帝王将相,天骄妖孽,教祖大能,都敌不过光阴消磨。
等到景朝国运崩塌,山河日月更易,你再回首,曾经往昔心中所惦念的人,皆已死去。
那份情意,终究将如石上淌过的溪流,被日头一晒,便不再留下丁点儿痕迹。
也许三百年、五百年都不用,你就会淡忘过去,转而开始明白,寰宇万变,唯有大道不变,唯有大道是永恒的‘一’。”
纪渊沉默良久,就好像一只抬头望天的卑微蝼蚁,忽地被广阔苍穹的闷雷撼动。
坐在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阙,他如庙宇里头的泥雕木塑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是攫取【昊天】尊位的玄德圣人,所布局下来的堂皇阳谋。
“那一次,皇天道图映照瘟部真君权柄,遥望太古天庭之景。
便像是乘船过湖,总归走得不远,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这一回,逆流而上直至太古前,如驾舟出海,汪洋茫茫无边,难以辨别方位。
皇天道图落掌中,命格晋升合九宸,最后都会将我指引向这条光阴长河,带到天帝的面前。”
纪渊眸光一闪,好像洞穿过去与现在,明见几分深藏脉络。
“也不全然如此,若非你与一人同行河畔,未必能够走到这里。
九劫万载的无穷岁月里,想要押注的大能教祖何其之多。
你承接祂们任何一物,便就担下因果孽债,日后难免还出去更多。”
伟岸男子淡淡道:
“若在太古,尊号道果唾手可得的一桩大造化,足以教万界生灵流血漂橹。
纪九郎,似你这样的做派,被骂一句‘不识好歹’也不为过。
多少惊才绝艳的天骄、天命,他们谁不想跋涉过这条光阴长河,以承继我等的尊号道果。
可惜,来人寥寥,能入眼者,更不过一手之数。
这第九劫中,与你同行的那位算半个。
再满打满算,也就一人而已。
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你纪九郎了。”
纪渊摇头道:
“我就怕担不起天帝赐下的福分,也扛不动开十劫败四神,合道果成唯一的大任。”
天帝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更重,沉声道:
“强者为尊应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你得‘斗、战、胜’三个字的神髓真意,走的又是革鼎易变,九死一生的大道!
怎么事到临头却退缩不前,总想着叫旁人撑起这片天?!”
纪渊没有流露任何神色,他静静坐着,好像定下心念。
缓缓起身,拱手以对:
“我从太安坊出来,便未曾惜过自己这条命。
天帝胸怀寰宇,吞吐日月,愿舍道果源流,消弭无量量劫。
这是大功德,亦是大慈悲,十类万种皆受此恩。
比起天帝之尊,我出身微末,两世为人,命都像辽东石头缝里头的野草,不值钱。
侥幸得了皇天道图,踉踉跄跄行到今日。
于情理而言,我亦欠着天帝的一份大因果。
可我不能,也不愿拿九劫之中的师长、亲朋去抵这笔债。
坐看光阴五万载,成道得道再合道,那不是我想走的路。
倘若玄德之下,一念可生,一念可死,那我等这些渺小卑微的‘蝼蚁’、‘微尘’,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不信,此是唯一的道!”
纪渊起初每吐出一字,都像条条峻岭、座座巨岳压在肩头。
如此沉重的威势逼迫落下,险些把脊柱都碾得弯折断裂。
可越讲到后面,他像倾尽胸中块垒,愈发酣畅淋漓。
那口三足两耳的赤色大鼎,磅礴如汪洋的炽烈焰光喷薄而出,侵染得太古九宸一片红!
“纪九郎,你……当真想清楚了?
若你亲眼见到九劫崩毁,四神降世,与一众亲朋齐齐湮没,填进无垠太虚无奈应劫……那时,你也不悔?”
天帝仍旧端坐金阙,垂眸问道。
其人语气里头,极为短暂浮现一丝遗憾与可惜。
又是一个舍不下九劫,没能挑起重担的承继之人。
相比起无灾无难,量劫消弭的鸿蒙原初,那些随着今世一同化为飞灰的茫茫生灵,难道真就重要么?
“至少此时,我心无悔。”
纪渊眼前万道金光肆意垂流,大道本源交织而成的至尊道果,宛若梦幻泡影,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顷刻粉碎消失。
紧接着,他再退后一步。
横于心海的皇天道图“哗啦”作响,抖动如浪。
【滴血重生】与【宇内智者】两条赤色命数。
它们齐齐震动,呈现出一座巨轮、一座浮屠的虚影。
作为血神与奇士赐下权柄的掌律圣子,纪渊理所当然能够召请那两位大尊。
与此同时,从怒尊信众徐伏那里攫取而来的【元胎主】命数,瞬间就被道蕴灌注,煅烧晋升。
【真龙不熄(金)】
而传言为龙君子嗣的【赤龙眸】,亦是被道蕴薪材腾起的光焰吞没,变成一道熠熠生辉的【大道仙姿(金)】。
由太古到如今,从未有谁同时身受四位虚空大尊的垂青恩赐,成为祂们的掌律圣子。
当大如星斗的四条命数灿然放光,光阴长河如坠大岳,搅得波涛四起,巨浪排空。
声势之大,使得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阙也开始晃动起来。
血神,奇士,怒尊,龙君,盘踞虚空的四位古老存在。
祂们不约而同把眸光投向纪渊。
无垠太虚,茫茫界域,似有无穷尽的浊流大潮铺天盖地。
一座夺道造化,涵盖寰宇的混沌冠冕,缓缓地从中显现、升起。
好像要撞开虚空,落于纪渊的头顶。
光阴长河,九劫轮转,其中凝聚的茫茫岁月气,瞬间就被扫荡而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