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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寻个遮风挡雨之人,找个练功养马之地

  “留宿?”

  纪渊眉毛一挑,目光垂落,望向气质端庄的余家大娘子。

  素白大方的月华襦裙,秀发挽起梳着桃心髻,配以珠玉宝翠。

  相较于当下天京豪门贵妇盛行的奢华风气,显得很是简朴清淡。

  乍看之下,确有几分动人颜色。

  倘若再考虑到对方寡妇的名头,以及余家庄这份好大的家业。

  哪怕其身段、样貌,谈不上倾国倾城,也足以勾动许多男子心里头的邪念歪心。

  “天色这么晚了,百户大人杀了人、饮了酒,哪里还能行得了夜路。

  所以,妾身自作主张,让两位小旗先行返回官衙,

  楼下已经备好上等厢房,以供百户大人歇息。”

  林盈袖默默垂首,柔声说道。

  明明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偏生做端水倒茶服侍人的活计。

  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换做旁人只怕难以自持。

  忍不住要动起手脚,撩拨一番了。

  “余大娘子应当知道,纪某人不是欺凌寡妇孤女的下三滥货色。

  这一点,借用风水气穴的时候就曾明言过。

  大娘子何苦要自毁清誉,平白污了自己?”

  纪渊眉头拧紧,反而退开一步。

  他并未见色起意就昏了头,眼底兀自浮现一抹不解之色。

  倘若真个想图谋余家祖产,霸占寡妇孤女,自己没必要弄出这般大阵仗。

  直接跟罗猛、方谦等人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便是。

  那样做的话,纪渊不仅可以分得十万两财货,借机刮下一层丰厚油水。

  还能够将余家庄改名换姓,变成他立足的基业。

  由此从无钱无势的辽东泥腿子,翻身成为天京豪族门户。

  试问,这样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谁能抵御得住?

  也难怪罗猛、扈霆理解不了,为何这个新官上任的年轻百户,竟然一点也不动摇。

  要知道,即便做到正四品的朝廷大员。

  想在天京城立起一座像样门户,至少也得耗费两代人拼搏之功。

  “亡夫走得早,只留下妾身一人支撑余家。

  如今上下突遭横祸,即便疏通关系,至多保全几条性命罢了。”

  林盈袖福了一福,直至此刻,她才敢确认面前这位年轻百户,当真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

  既不求财,也不好色,只为了“公道”二字,就能拔刀杀贼。

  “所以……余大娘子宁愿舍弃名声,也要与纪某人搭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纪渊眸光淡漠,沉声道:

  “心思不错,但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

  倘若我真是个求财求色之辈,强迫余大娘子侍寝,你待如何?

  任何时候,把自己交到他人手里,听天由命……都不是明智之举。

  说得直白一点,即便我就在此地宣淫,余家何人能挡?

  即便我占了你的身子却不办事,把余家产业尽收于手,甚至……再丧尽天良些,对你女儿下手,又该怎样?

  退一步,就会退两步,进而把自己彻底埋进脏污的泥地里。”

  毫不留情被年岁小上一轮的纪渊呵斥教训,林盈袖自觉又羞又恼。

  然后,想到那样的后果,更是又惊又怕。

  于是乎,林盈袖螓首轻垂,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眼眶微红,低声怯怯道:

  “妾身也已经无路可走了。

  余家经过这场抄捡,必然剩不下多少产业。

  几座染坊、几座布行,至多聊以维持大房上下的生计。

  假如遇上那等心怀不轨的恶贼歹人,连同偏房一起谋夺,妾身……怕是也撑不住了。

  与其如此,不如赌这一次。”

  纪渊心下无奈,明白余家大娘子说得确是实情。

  相依为命的孤女寡母,家中没有男丁,又拿着一份不菲产业。

  简直就是一块无主肥肉,迟早要被吃绝户。

  即便是闹到县衙,官府也很少会去掺和这种事,通常都由本地乡绅自行做主。

  “余大娘子纵有千万个理由,可你不要名声就算了,为何要毁了纪某人的清白?”

  纪渊面无表情,挑眉问道。

  “我都未婚配娶妻,却与……新寡文君沾上关系,这笔账该如何算?

  传扬出去,外人岂不是会笑我年少方刚,不喜娇娃,却好美妇?”

  “……”

  林盈袖朱唇微张,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似是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在她看来,历来只有女子顾惜清誉。

  若是男子成为什么花魁、贵妇的入幕之宾。

  反倒成全其人风流之名,向来被视作雅事一桩。

  “怎么?余大娘子该不会觉得,只有你的清誉值钱,纪某人的名声分外低贱吧?”

  纪渊似笑非笑,揶揄以对。

  “妾身绝无这个意思……百户大人,你要怎么样,吩咐一声便是!何必戏耍……戏耍人呢!”

  林盈袖被怼得哑口无言,下意识抬头,撞上那双含有戏谑之色的冷厉眸子。

  这才意识到是受了捉弄,心情复杂,一时气得失了仪态,掩面跺脚。

  三十许的成熟妇人,作这样的小女儿态,可见她心里头的慌乱与急切。

  “那口风水气穴,以后就归纪某人了。”

  纪渊抬手,竖起一根手指。

  “理所应当,合该如此。”

  林盈袖微微点头,这在她的意料之内。

  那口风水气穴,十几年来余家本族子弟根本用不上几次。

  若非从小底子扎实,外炼、内炼大圆满。

  体魄格外坚固,哪里受得住天地精气的冲击淬炼?

  要知道,这等同于提前踏入换血层次,洗练自身的肉身。

  收效极大,但门槛也极高。

  功力不够,强行踏入藏云居,享用那口风水气穴,只会损伤根基。

  “另外,好好伺候我的那匹马,一日三顿,肉食不断,隔三差五还得喂它几坛子美酒,不可有半分懈怠。”

  纪渊竖起第二根手指。

  养一头龙驹,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放在上辈子,等于保养一辆跑车,花费并不算小。

  “能为百户大人养马,是余家的福分。”

  林盈袖爽快应下,在她的设想中,更过分、更直接的要求都有。

  独立支撑余家门户的这些年里,她见过太多腌臜、龌龊的事情。

  比如说,偏房一位德高望重的叔伯,不止是骚扰过自己,还对妞妞动过歪心思。

  甚至于宗族的某个老者,不动声色暗示过。

  要林盈袖与自己私通,甘心做个外室。

  作为交换,他会保证余家大房的稳固地位。

  相比起那些满脑子下流念头的无耻之徒,这位北镇抚司的年轻百户,简直干净得像个圣人。

  “必须在育婴堂的原址上,修一座浮屠塔,收敛受害孩童、婴儿的尸骸,

  再请皇觉寺的和尚做个道场,度化亡魂。”

  纪渊竖起第三根手指。

  “即便百户大人不这么说,妾身也会如此做。

  虽然那是蓝茂文犯下的罪孽……可余家也脱不了干系。

  纵使修十座浮屠塔,也换不回那些枉死的性命。”

  林盈袖肃然道。

  “最后,带我去厢房。”

  纪渊竖起了第四根手指。

  “妾身自当……啊?”

  林盈袖似是没有反应过来,露出一抹诧异。

  “大娘子你都对外这么说了,我难道还能打道回府不成?

  李严、裴途那两人,一个心思多,一个心思深。

  只怕会以为我调戏寡妇不成,反被人家扫地出门。

  一传十、十传百,谣言成真,以后要被取笑一辈子。”

  纪渊没好气道。

  余家大娘子是想求个遮风挡雨之人,庇护得了一对孤寡母女。

  他也就顺水推舟,找个练功养马之地。

  权当……日行一善了。

  依旧是那句话,兴许一人之力,管不了天底下的所有不平之事。

  可既然亲眼见到,那就不能视若无睹,装作从未发生。

  纪渊自问做不了圣贤,只凭一口气、一把刀,坦荡行走于这方险恶世道罢了。

  不愧于心,不畏于天。

  “百户大人……妾身拜谢!”

  林盈袖愣了一下,立刻回神。

  双手交叠,平置于额前,躬身弯腰,眼中涌出泪花。

  相比起偌大的余家,以及她最为看重的清白与女儿。

  纪渊所要之物,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如今的万年县,人人都盯着余家,想趁火打劫,唯有百户大人愿意雪中送炭……妾身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

  林盈袖无比庆幸,历经前半生的孤苦伶仃,终于在此刻见到希望。

  “报答?正好,我确实有个要求。”

  纪渊竖起第五根手指,刻意停顿片刻,看到余家大娘子脸色由红转白,方才笑道:

  “以后别再提谢字,你我只是谈妥了一笔生意。

  余家为我养马,助我练功。

  我借北镇抚司百户的名头,给你们撑一撑门户。

  当然,丑话说在前头,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人或事,余大娘子你自个儿处置,莫来烦扰。

  我这人动手,向来不讲情面。”

  林盈袖柔柔点头,只把那份感激之情藏进心里,不再过多言语。

  下楼,穿廊过道,进院入房。

  推开两扇门,点着一盏灯。

  厢房里头一应物什俱全,早早燃着凝神香炉,铺好柔软被褥。

  纪渊眼睛尖,瞥见卧榻上叠放着崭新的衣裳。

  嗯,是女子的。

  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余家大娘子,连事后都考虑好了?

  林盈袖忙冲上过去,抱起换洗的衣物。

  她本来是想,倘若纪渊真个逼迫,自己忍辱从了,

  需得洗漱干净,再回到闺房陪伴女儿。

  “百户大人,这世道风雨之中,高价卖伞者多,嬉笑看热闹者多,唯独为人遮风挡雨者,极少。”

  林盈袖匆匆步出门外,忽地转过身子,认真地再行一礼。

  “为妾身,也为妾身的女儿。”

  纪渊这一次没有避让,只是正色道:

  “余大娘子,我可是青楼勾栏都没去过的纯阳之体,怎么可能轻易给你占了便宜。”

  这番话,弄得林盈袖怔了一怔,尔后快步离去。

  只是再怎么努力掩嘴,也盖不住那细微笑声。

  纯阳之体?

  从未见到把自己是童子身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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