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痴女奉茶知难而退；邪书艳曲警动芳心（二）

　　宝玉小本同时一惊，看清来人一喜一忧。你道来的哪个？不用说，自是黛玉了。

　　原来这黛玉见到了落花时节，便想着建一花冢。于是带了花囊，担着花锄，手内拿着花帚，一路往这片桃花林而来，不想却见宝玉‘用功’，心中大觉奇怪。便悄悄过来，想着唬宝玉玩闹。等见了宝玉神情知道自己的小计谋得逞，心中更觉有趣儿，同时也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书，才能让宝哥哥如此了？

　　“你看什么书了？迷成这个样子？”

　　“哪里什么书了，无非四书罢了。”

　　“少和我弄鬼，快拿来我看？”黛玉说着，习惯性地伸出了手。要知道，宝玉的东西和她的也差不多的。

　　“好妹妹，你！我是不怕的。只是别对外人说了。”听了这话，黛玉心中更奇，放下花锄，上前一步，一把夺了过去。然后翻开就看。

　　宝玉道：“真真是好书的，保管你看了，连饭也不想吃的。”说着话，拉黛玉坐下，他便挨着黛玉坐好。二人小心看了起来。

　　黛玉慢慢翻看，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工夫，一本书便已经看完，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不但看完了，心内还默默记诵。

　　小本已经无力捶打自己的脑袋了，方才宝玉怔神，好好的机会自己生生错过了。此时没心情欣赏双玉读曲这带有画面感的美景。别看红楼中画面感之处不少，什么迎春诵经啦，惜春构图啦，平儿理妆啦，宝钗扑蝶啦，可无论哪一个，都不如双玉读曲这般的唯美。试想空中飘着花瓣儿，树下坐着一双俊男靓女，二人目不转睛品读……

　　还敢想旁的，心真大！还是想着如何补救吧。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林妹妹服务中去才是真的。没错，黛玉读了这些书对日后拉近和宝钗的关系有帮助，可总体来说，还是害处大啊，这早恋一旦升级了，可不是说笑的。自己该如何补救了？

　　见黛玉合上书，宝玉道：“妹妹，你说好不好？”

　　“果然有趣儿！”

　　宝玉笑道：“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黛玉听了，不觉耳腮通红，心下一颤，悸动不已。转而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嗔道：“你这该死的胡说！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着话，眼圈一红，转身要走。瞬间把个宝玉唬的不成。

　　机会就在眼前，小本再不肯错过的。凝神占据主动。也不多说，只管坐下。见黛玉脚步迟缓，轻声道：“妹妹即便到了老爷太太身边又能说了什么？说宝哥哥倾肠倒腹，脱口而出惹下祸端？好没意思，真真苦了这些年的心了。”即是已经看了邪书，那就别在猜疑了，窗纸直接捅破。

　　本是矫情的黛玉听宝玉明言，转身道：“书不是你的？是你带了我看的。”说着把个发红的双眼揉的更红了。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想着小本起来，“都是宝哥哥的不是了。好好的带了坏妹妹。真该死了。”说着赔笑道，“对了，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去？莫不是想着园子里面的树少，你要亲自动手？”

　　黛玉见宝玉服软，便道：“眼见这落红成阵，逐水而去着实可惜。”说着一指边上的，花锄，花囊，花帚，“想着把它扫了，装这绢袋里，拿土埋上。”

　　“落花本该追逐流水的。”

　　“那流水可曾想着落花？若是不念着，岂不辜负了落花之心？”

　　“妹妹说的有趣儿了。只是这黄土可曾想过包容落花？若是不成想过，倒不如随着流水去了。即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落花终是为了自己向往，而走过一回，也不枉过了这一春。况且花开花落年年有，今朝错了，他日还有对的机会。”说着摇摇头，“这样说来，落花倒是比人福气多了！”

　　“说的倒是真的一样，莫非你知它们的心？”

　　“不知，不过应该尊重它们的选择。”说着对黛玉笑笑，“不然这样，咱们把这边的装了花囊葬了。那边的让它们随着水去了。等明年的时候，咱们两个在过来看看。到时候便应该有个分晓了吧？”

　　“那也好，便听你的吧！”说着黛玉拾起花锄。

　　小本紧忙捡起笤帚，一边扫着落花，一边道：“妹妹，方才的话说给哥哥听，自是没什么的，可别说了外人听，尤其那‘落红成阵’一句知道吗？”

　　“嗯！”黛玉嗓子里挤出个声音来。

　　“二爷，林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了？”

　　二人抬头，见是香菱，便道：“你又做什么去？”

　　“老太太那边打发人来问，大老爷那边留饭了没有。袭人姐姐听秋纹说二爷回来了，便让我来寻，问清了，好回老太太。”小本听香菱说完，知道没事，便放松下来。“二爷，听我说了吗？老太太问二爷在大老爷那边用饭了没有？”

　　“没有，原本大娘要留饭的，我想着大伯身子不好，大娘的事情定然不少，便回来了。”

　　“若是这样，便去老太太那边吧。要放饭了。”香菱说着看向黛玉，“怕是紫鹃姐姐也找姑娘呢。”

　　黛玉听了看看宝玉，宝玉看看手中的花帚，又看看黛玉手中的花锄，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便道：“你先回去告诉你花姐姐，就说我知道了。等下和林妹妹一起过去。”香菱答应一声，转告袭人去了。

　　黛玉听宝玉如此说，明白他的心思，手上动作快了几分。一时间二人忙完了。相视一笑，拿了东西一路到了沁芳桥。迎面正遇见找黛玉的紫鹃。“姑娘让我好找！”

　　“紫鹃姐姐，别急，我和妹妹这便去了。”

　　“这样哪能去了，也不看看自己的一身衣服可还得体。”

　　“自家用饭，哪来的那些讲究。”

　　“我的爷，你是没什么了，可你也为袭人几个想想，还不赶紧换了来！”

　　小本一听觉得有理，笑道：“妹妹，那我先去了，等下咱们老太太屋里见。”

　　黛玉微微点下头，马上转身过去往潇湘馆去了。紫鹃见了，对宝玉一笑，然后快步跟上。

　　黛玉也知道不好让贾母久等，回去后收拾妥帖便往贾母那边去了。一时间走过梨香院墙外，只听里面小戏子们正在练功。黛玉平日不大喜欢戏文的，所以也不曾留心，不想今日刚好听了里面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不由心中暗度，原来这戏文中也有这样的好文章啊！一时间倒把方才小本说的话忘记了，便慢步，细听起来。直听了“水流花谢两无情。”之时，又想起方才宝哥哥说的话来。

　　这正是：本是无意语；谁知添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