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盘根错节三春将近；参差错落多事之秋（二十七）

　　王夫人也知宝玉不喜读四书五经这些个正经书，听宝玉直言，却是头一回，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对才好，只道，“这又是说了浑话，仔细你老子听了，又要捶你。”

　　宝玉假意溜了眼外面，笑着道，“太太定是不会做耳报神，我自是不怕！”

　　王夫人道，“只是你这不防人的性子，哪里还要什么耳报神呢，保不齐自己高兴，便说了出去了！”

　　“别人跟前或许会，老爷跟前一定不会的。”宝玉说着又道，“我也知道自己性子的，只是这一半年来，已经改了不少了。”

　　王夫人点点头，“说起来你也不小，再要不改，我又能指望哪一个呢！”

　　宝玉道，“知道太太想我好的，可也犯不上说了这话的。太太哪里又想着我不小了呢？”

　　王夫人道，“我听出来了，你别是来打擂台的吧！”

　　宝玉道，“太太这样说，儿子愈发没有立足之地了。再说了，娘两个说话，哪里扯到打擂台呢？”

　　王夫人想了一回道，“莫不是为了那丫头？”

　　“一两个丫头罢了，孩儿还没那般不堪的！”即便王夫人说的轻松，可宝玉能看出她很紧张。

　　“如此今儿来了，又是为了什么呢？”王夫人同贾母也一般，得了机会，都是试试宝玉到底怎样。

　　宝玉道，“才刚儿说过了，没什么正经事的，就是过来看看太太。听麝月说，昨儿太太心情不大好，如此自是要走一回的。不然哪里能放心呢？”

　　“真不是为那丫头？”有金钏儿的那回事情在，王夫人不想同儿子正面冲突。

　　宝玉也看出几分，“倒也不瞒着太太，说不想，便是骗人了，怎么说也一起几年了。哪里又能轻易放下呢？加之又是那般模样。”宝玉说着一叹，“清早上，我便过去看了一回。不管怎么说，服侍了我一场，自是要有个样子的，况且又是老太太赏的人呢。只当是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吧！”

　　王夫人点点头，“既是去了，看着可好？”

　　宝玉道，“看着倒也算有精神，不过她哥嫂说，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我看着倒是还好。”

　　“既是看着好，想来怕是也要好了。”王夫人说着，心里一叹，看来自己运气不错，儿子去时，那丫头怕是回光返照。

　　“怎么都好，咱们娘们不说这些个。”见王夫人点头，宝玉又道，“眼下我也大了，倒也用不到那些个人服侍了。况且又有这个由头，何不在打发出去几个呢？也算咱们家的恩典了。”

　　王夫人道，“咱们家只晓的买人，几时还要打发出去呢？便是这几个，若不是她们有错，也不会打发出去，哪里差了她们的几个钱？”

　　“太太说的很是，我却是没想了那么多的！”宝玉才说着话，外面有人回道，“芳官几个人的干娘带人过来了。”

　　王夫人忙道，“命她们随着个人的师傅去吧，不必谢恩！”外面婆子听了，答应一声，便要传话，宝玉急忙道：“慢着些！”喊住了婆子，宝玉又对王夫人道，“不是命她们干娘领了去吗？哪里又来的师傅呢？”

　　王夫人见宝玉满脸不知情的样子，叹道，“原是想着她们好的，便放了出去，谁成想放了出去，反倒是闹了起来。一个个寻死觅活，只要铰了头发做尼姑去。可巧庙上的人在，只说：‘两三个姑娘既然无父母，家乡又远，他们既经了这富贵，又想从小命苦，入了风流行次，将来知道终身怎么样？所以‘苦海回头’，立意出家，修修来世，也是他们的高意。’又劝我不要阻了她们善念。即是如此，说不得要依了她们了！”

　　宝玉点点头，“妈妈却是善人！不过儿子以为，这般行事，却不大好看的。”

　　王夫人道，“可是想着那丫头回去？这个却是不能够的！”

　　“这一回太太可想错了。即便儿子不是一两个丫头就能带了坏的，却也不会这会子做出这样事来。”宝玉说着笑笑，“该去的自是要去的，比如我屋里的，太太说了话，我自是要听的。哪怕林妹妹屋里的也是一样的。可那蕊官不同，她是宝姐姐的人，既是给了，便由不得咱们了，哪怕宝姐姐在太太跟前是个孩子呢，咱们也不好这样轻易做下来。”

　　王夫人点点头，“倒是难为你想着。却是如此的。不过以是应了她们，又该如何呢？”

　　宝玉道，“前个我去姨妈那边看了一回，姨妈这一病，里外已经乱的没个样子了，宝姐姐没个法子，只得回去帮着料理。这会子要过去问了，必是不妥。没准宝姐姐便依着太太的说法了。这样看，倒不如先把人留下，等宝姐姐回来了，在一点点说，宝姐姐明理的人，那时她一说话，咱们两下里都好看。”听宝玉说完，王夫人点点头。的确如此，即便宝钗一个姑娘家，却也是代表薛家的。

　　宝玉见王夫人似乎听进去了，便又道，“既是留下了蕊官，知道的，明理的自是好了，可不知道，不明理的定是有的呢？有些个糊涂的，保不齐就说了什么出来。如此倒不如把那藕官也先留下……”

　　王夫人笑道，“然后是不是该说芳官了？”即便王夫人笑，心里也认同宝玉的话，留了宝丫头的，赶了林丫头的，却是不好看。

　　宝玉摇摇头，“留了藕官和蕊官，不过等宝姐姐一句话罢了！哪里有芳官什么事情呢？再说了，万一藕官和蕊官的心坚呢？最后还不是要成全了！如此倒不如先把这两个送了栊翠庵去。既是全了她们的心，又没出园子，还有人管教。太太看可好？”

　　王夫人道，“万一这两个再要闹腾，该当如何？”

　　宝玉道，“怕是不等咱们说话，便有人治理她们了！咱们已经成全了她们，难不成咱们买了来，还要管一辈子不成！有那样的好事，真要有，我都想着把自己卖了！”

　　“又说了浑话了。”

　　宝玉笑笑，“太太觉得可妥帖！”说着心里道：哪里是浑话了，眼下自己真不如被卖了的，这一天天的，四下里堵窟窿。

　　“倒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得要听你一回了。只不过那妙玉可不是好说话的，万一她要是不留，咱们可强不得的。”

　　宝玉道，“若是不留，可见她们两个同园子的缘分尽了，如此自是该出去了。”王夫人觉得有理，便叫了彩云过来吩咐一回，又赏了不少东西给两个姑子。那姑子见没拐了人去，却得了不少东西，倒也欢喜，一味说贾家是大善之家。

　　王夫人又命人准备斋饭，留姑子吃了再去。然后叫过两个婆子，领了蕊官和藕官去栊翠庵。却留下宝玉说话。宝玉自是明白王夫人的意思，怕自己进园子求妙玉收留二人。如此自是不急，毕竟昨个便同妙玉打过招呼了。王夫人见宝玉坐的依旧稳当，心里受用，便和宝玉说起话来。又问薛家之事。

　　宝玉借机叹道，“姨妈原本便不善张罗，偏偏薛大哥事情来的又急。即便有宝姐姐出力，还是把姨妈给赶落着了。又是咳嗽，又是腰疼的！”

　　王夫人叹道，“倒也难为你姨妈了，偏偏你大哥哥又是那个样子。宝丫头虽好，可毕竟是女孩家的。”

　　“太太说的很是的，原本我还想着帮把手。可事情不经手不知道，真经手了才知道，哪样也不简单的。”宝玉说着无奈地摇摇头，“对了，咱们这边人多，不然分过去几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