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高高的台阶望下去，娇小的身影半跪在阴影中，一头蓝发的长发绑成了双马尾，透明的翅膀发出七彩的光芒，她略略胆怯的目光向上往来，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就像被养在粗暴主人家里的小狗一样。

　　“代号β，电子战用万能天使，是个相当无用的家伙。”米诺斯俯视着一动不动的人造天使，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事实证明，几千年来西纳普斯从未遇到过什么危机，更别说电子战了，也许制造出她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果然，没用的道具就应该废弃啊。”

　　这似乎是区区一句玩笑话，却换来了人造天使惊恐的哀求：“等……请等一下！主人，请不要这么做，我什么都会做的！请不要把我废弃！”

　　“可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他优雅地切开带血的牛肉，放在最终细细咀嚼着，“人造天使存在的意义就是服务于翼人，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可以做很多让主人高兴的事情……让我给你唱歌吧！或者说我去把地虫们都杀掉？”她露出了焦急的神情，最终却说着相当残酷的话，可惜米诺斯似乎毫不领情，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脸色阴沉地站起，走下了台阶。

　　我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

　　“所以说，无聊啊，无聊啊！”他飞起一脚，将人造天使踢倒，狠狠地踏在了那小小的头颅上，用力地踩着，“就算是这样踩踏着你，都无法让我得到乐趣了，β啊，你作为连沙包的功能都失去了，整天叽叽喳喳，呀呀呀呀的……”

　　β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却不敢抵抗，只是双手紧紧护住头，被动承受着米诺斯用力地踩踏，我摇了摇头，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日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空气中也弥散着令人迷醉的酒香——我对这种行为虽然看不上眼，但也没有什么指责的立场，再加上那个人造天使若无其事地说出“杀光地虫来取悦主人”这种话，我就更懒得理她了。

　　他踩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回头看我，我向他举起了酒杯，示意他继续。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声，回头道：“β，听说你养了一只鸟？”

　　“是……是的！”被踩在地上的天使勉强地坐了起来，闻言眼前一亮，“主人，需要我将它叫来为您表演一下吗？它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哦，是吗？”米诺斯哼道，“那就把它叫来，给我带来一些乐子吧。”

　　β吹响了一声口哨，几秒钟之后，殿外传来了啾啾的叫声，一只小鸟振翅飞入，在大殿绕了一圈后飞到了β的手掌中，一脸狼狈的人造天使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用手指逗弄着小鸟：“主人你看，它的翅膀虽然如此柔弱，也能像我们一样飞上天空呢……主人，我让它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不，不需要哦，β，无聊的鸟叫，我在一千多年前已经完全听厌了，就连雄鹰望着自己的雏鸟接二连三地被捏死而发出的哀鸣，都无法让我快乐了。”米诺斯不屑地摆摆手，他的声音险恶而扭曲，“β，让这个卑微的小生命带给我乐趣吧，我命令你……”

　　翼人之王发出了残酷的命令：“——撕碎它。”

　　“什——”人造天使的声音扭曲成了愕然，从我这里可以看到，她的表情所发生的戏剧性的变化，从温柔变成了深不可见的惊愕和绝望，原来也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怎么了？β，你为何迟疑了？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做吗？还要杀光所有的地虫来取悦我吗？怎么连这个卑微的生命都无法舍弃？”米诺斯扭曲地笑着，“人造天使不是要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吗？我命令你，撕碎这只鸟！”

　　我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人造天使，她在颤抖，眼神时而空洞，时而绝望，这个可以将所有人类的性命作为取悦主人的礼物的人造天使，在为一只微不足道的鸟儿而犹疑。

　　在这一刻，我想到了很多，虫群，星灵，人造天使……虫群将忠诚作为存在的根本和最高的指令，这一特性直接以本源基因序列的形势存在着，虫群的一切遗传代码都建立在这一序列之上，如果有关绝对服从的遗传代码被修改，那么虫群就会变成一滩毫无意义的烂肉，所以虫群不会反抗我的任何命令，哪怕是自我毁灭。相比之下，人造天使虽然也有着忠诚的限制，但她们会发展出不受主人控制的个性，并因感情和喜好所限，对某些命令产生疑问和迟疑，但最终似乎还是会服从主人的命令，但相比之下，御千代对于星灵的掌控似乎更加宽松，星灵出于对缔造者和引导者的仰慕和崇敬团结在她身边，但对于一个生机勃勃充满好奇和求知欲的智慧种族，这种忠诚，真的能够延续到永远吗？

　　我突然对御千代的未来产生了些许的担忧，心中有些烦躁，耳边充斥着米诺斯的诡笑与逼迫的话语，偶尔一瞥，我与人造天使四目相对，从那双蓝色的眸子中，我看到了哀求的色彩。

　　“够了。”我心中悄然一叹，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这就是你所谓的表演？”

　　“没错啊，客人。”米诺斯转过身来，笑容可掬，但那热情洋溢的笑容之下却是深深的寒意，“你不觉得很精彩吗？本应绝对服从命令的人造天使因为某些感情而对命令产生了犹疑，那左右为难的绝望的表情，简直让我身心愉悦，而更美妙的是，她最终还是要服从我的命令，含着泪水将她的小宠物捏死，最后还得捧着那残缺不全的尸体，流着泪，发自内心的感谢我的慈悲，感谢我将废弃她的决定延后，这一切难道不是很刺激吗！”

　　“通过玩弄下属的忠心而得到乐趣吗？你果然已经无聊到极致了。”我淡淡道。

　　“那有什么？反正她无法反抗我的命令！那有什么？她本应该无条件服从我的一切命令！那有什么？反正是个无关紧要的废物！”他狠狠地盯着我，“你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没用的，你准备好的说辞我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因为那都是我年轻时所持有的可笑的想法！她们是活生生存在的，会哭，会笑，会吃饭，会思考，会为一些人而生，会为一些人而死，要把她们当成伙伴和战友而非奴隶，要与她们一起并肩作战……现在看来，那些都是狗屎！狗屎！人类，一切都会改变的，你可怜她吗？可怜她吗？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明明是个废物却整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命令我吧，命令我吧，这些废物又能做到些什么！”

　　“你不服吗？你不服吗？对啊，你年轻啊，你仍然持有一些好像很正义的念头，告诉你，你如果活得够久的话，你也会把你视作战友和伙伴的，门口那个巨大的机械傀儡，还有更多更多的你的下属，当成可有可无的道具……道具！”他指着我，发出一声声嘲弄似的冷笑，“你觉得她很可爱，觉得她很可怜，看到了她求救的眼神，所以决定帮她？哈哈哈，你知不知道，我只要一声令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向你发动攻击，以你的性命作为取悦我的战利品……你信不信！”

　　“我当然相信。”我用餐巾擦了擦手，“就像我一声令下，擎天柱也会一炮轰碎你的脑袋一样，他们的忠诚是一样的，只是你会这么做吗？或者说……”

　　我慢慢站起，冷冷地俯视着下方的米诺斯：“你敢吗？”

　　他咧嘴一笑：“我当然不敢。”

　　这个疯子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个事实，坦诚得让人心生寒意。

　　“所以说。”他话锋一转，伸手指向β，“本来想请你看一场有趣的表演的，但是由于你不是疯子，理解不了我的乐趣，这是我的失察……作为赔礼，我把她送给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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