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有玄机,这是明摆的事实。可唐非何以盗画?
漪涟觉得最直接的办法还是将小贼揪出来砍他一手指,他能连远房大姨和隔壁村王阿四的那点糗事都给你抖出来。可苍梧城眼线多,狡兔十窟,在这里捕猎不是上策。她和司徒巽一打商量,即刻快马加鞭赶到了与苍梧相邻的竹里镇。
只要有画,他们就握着最大的筹码。
果不其然,猎物上钩了。只会老鼠乱窜的小贼哪里是司徒巽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将他打得哇哇喊娘。瞧了瞧,嘿,还是个老熟人!
漪涟转着匕首调笑,“呦,您这是觉得做了亏本生意不服气,重新谈价钱来了?”
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被束缚在一间废弃马厩的柱子上,活生生捆成了腊肉。
他正是承阳府鬼市售卖甄墨遗物的摊主。
司徒巽为防万一持剑立在门前,冷脸道,“卖画复盗画,究竟意欲何为?”他的声不大,音色却冰如寒潭,吓得腊肉使劲发颤。
“少少少侠饶命,大爷我,不不不,小的我也是逼不得已呀。”腊肉感到脖颈边传来一丝冰凉,连忙一缩头哭喊道,“我了个娘耶,姑奶奶!您能不能不玩刀子,您您您拿远点,这玩意忒渗人,玩不好出人命的。”
“行。”漪涟笑得很有深度,“我们不玩刀子来玩个游戏可好?简单的很,我问,你答。答的好,我刀子下的轻点,把这些绳切了。可若答的不好”她猛将刀子往前一送,“就把你脖子切了!”
“妈呀!”腊肉对着淬不及防横到颈间的匕首大喊。
漪涟听着烦,喝道,“闭嘴!”
腊肉立刻噤声。
“知道该怎么做吗?”
腊肉憋着嘴频频点头,又频频摇头,欲言又止。
漪涟瞪着眼道,“到底懂不懂,说话!”
腊肉哭丧着脸,委屈道,“姑奶奶,这,这玩得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漪涟一听,乐了,“你说公平?”她把匕首往木柱上一插,入木三分,“你问问那位小哥,老娘活到今日,有没有与人讲过公平?我爹都没和我要过公平!你敢和我谈公平?”
“不敢不敢不敢,娘……不,姑娘,不不,姑奶奶,您尽管问,小的答就是。”
司徒巽双臂抱怀倚靠木柱,低头隐下一笑。
漪涟念着态度不错暂且放下刀子,“你先把自个儿说明白了,你到底是谁?”
腊肉哭丧着脸,可怜道,“小的叫白毛。我娘说生我那天下着鹅毛大雪,所以叫白毛。”
漪涟恶寒,为啥不叫白雪?想了想,白雪这名配上这胡子拉碴的大块头,还不如白毛。她额角处一跳,“捡有用的说。”
白毛弱弱道,“小的跟你们一道走,是为了……为了借件东西。”
漪涟挑眉不悦,说得还挺隐晦,她从旁边包袱抽出甄墨画卷,“你是不是想要偷这个?”
白毛傻傻赔笑,预备蒙混过关,最终还是在司徒巽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下老实点头,“有,有个大主顾给了不少钱,最要命的是我一家老小全抓在他手里,我也是冤呀。你瞧着我……”
恶人干完事大都是一套说辞,痛哭流涕跪地拜天喊着上有老,下有小。漪涟懒得理会,直奔重点,“唐非让你干的?”
白毛一愣,“谁,谁谁?唐,唐非?!你说上头那位相爷?姑奶奶,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们这道上的能跟相爷混……他妈也值了啊。”
漪涟没想到自己预料失误,犹豫开口,“那指使你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呃……”白毛瘪瘪嘴,软了下来,“……我,小的还真不知道是谁。”
漪涟气急,一脑袋拍下去,“不知道嘚瑟个什么劲!”
这正是司徒巽日前对洛雨晴的疑惑,沉声道,“洛雨晴知晓内幕是意外,这等小事,唐非不会亲自出马。”他想起神出鬼没的鬼差,问,“与你接头的是什么人,可有特征?”
白毛吞了口口水,咕噜一响,“他们是鬼市的鬼差……难不成真跟那位爷有关?”
果然是鬼差!
洛雨晴虽没直言,但她明确指出苍梧旧城,鬼差自是唐非指使无疑。至于鬼市猖狂的理由这下真是有了出处,竟是大兴丞相在支持黑暗买卖。不怪官府屡禁不止,根本是裸的官商勾结。
漪涟转了转刀子,“把你知道的全部吐出来,胆敢揣着,你……”
“得得得,姑奶奶,后边不劳您费心,我能吐的都吐给您。”白毛趁着刀子还稳,赶紧先道,“我我,我是京城道上混的,平日帮别人追债蹭口饭吃。好像是上月上旬,唔……或许是上上月下旬,有个人模狗样的大财主找到我,出手订金就是一百两,让我,让我……”
“让你做什么?”漪涟晃了晃刀子。
白毛吓出声,“让我杀个人。”
漪涟道,“谁?”
白毛神色有变,磨叽了好一阵才憋出了两个字,恍若天雷平地而起,“……甄墨。”
马厩静了,二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和叶离一样,素未谋面,却仿佛无处不在。记得第一次听见,是在承阳府的鬼市买下这卷画的时候。后来是君珑转交司徒观兰的画像,那也是甄墨所作。
漪涟恍然,“难怪你会有甄墨的遗物。”且是第一个知道甄墨死讯的人。
白毛两颗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刀子,生怕抖歪了,“怪我一时糊涂,偶然撞见鬼市在承阳府有一摊跑场,就拿着甄墨的遗物去了。老子哪里知道鬼差是他的人,钱还没送到老婆手里,话已经传过去了,真他妈倒霉。”
“结果接头时说好的钱一分没拿着,两只鸡仔二话不说,一个黑布袋子直接照到我脑袋上。嘿呀,大爷我直接就火了!想说你娘她是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大爷我在京城也是混得响当当的!”白毛越说越带劲,居然热血了。
司徒巽按了按眉心,转手移上剑柄唰地拉出一道寒光。
白毛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然后弱弱的垂下头继续道,“我脑袋罩着黑布,不知道被整到了哪,然后碰上一爷们。我估计跟姓甄那女人有啥见不得人的,看了我带回去的信物直接火的摔爷脸上。他奶奶的,那女人往外头找小白脸和我啥关系呀,往我这撒气能让奸夫少个手指头还是怎么招的。”
漪涟听得犯晕,“什么小白脸?说清楚点。你拿了什么信物?”
白毛可惜道,“那玩意儿看着挺值钱,是个拇指长的玉佩,我本来还想卖咯。”
玉佩?莫不是翡翠?!
漪涟拉开画往画中人的腰上指了指,“你说的玉佩长这样?”
白毛眯着眼一看,“是了,是它,透亮着呐。”
两人十分诧异,两相一觑,沉默下来。
这事儿怎么越来越复杂?画中君珑有叶离的蛇形翡翠,叶离的东西跑到了甄墨那里,被唐非发现后白毛跑来盗画。绕了一圈又绕回画上,偏凑巧,画从一开始就被他们给买了。
司徒巽低喝,“继续说,翡翠是怎么回事!”
骤然凝固的气氛把白毛吓的三魂七魄飞去了俩,一个劲喊着,“我是真不知道呀。我把这个交给相爷,就想换点小钱花花。谁想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什么那女人居然和谁谁有瓜葛,我想着应该是姓甄的背着他找小白脸。”
“说重点!”
“后来他就让我来偷画。”白毛言简意赅。
司徒巽默然良久,后道,“画也罢了,现在还有翡翠,看来甄墨和叶离是旧识。”
他话音刚落,白毛就喊起来,“对对对,就是叶离,那爷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漪涟瞪了他一眼,倒是有些明白了唐非要画的理由。
唐非要杀叶离,白毛误打误撞将翡翠作为杀甄墨的信物交给唐非,恐怕此刻没有人比唐非更迫切知晓叶离的线索,所以才会想要白毛卖出的画作。而白毛切切实实与漪涟一行接触过,要他偷画,再合适不过。
可唐非既然是事后得知二者有牵连,事前为什么要杀甄墨?如果仅是巧合,甄墨这个名字未免出现的有点频繁。
漪涟再次逼问白毛,“你还知道什么?”
白毛哭丧着脸,“姑奶奶,要再知道的多点就去阎王殿见我亲奶奶了。我连背后出钱的是谁都不知道,还能知道啥。”
漪涟料他不敢隐瞒,“你既然听过叶离,那天面摊给我们留消息的是不是你?”
白毛表示,“求您别给我加罪名行吗?我从承阳追了一路,啥事都没干成,还被您老砍了一刀,够可怜了。”他手臂在束缚下勉强动了动,是漪涟那晚留下的伤。
漪涟一听,反而玄了,“承阳?京城跟踪我的不是你?”
白毛哭丧着脸,“我真是从承阳追上你们。”
漪涟匕首一收,凝神看了眼司徒巽,后者也在看她,“得,看来你我挺遭贼惦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