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朝廷办事,杨公子就不必推脱了,”朱骥说道:“天色已然不早,咱们还得赶回居庸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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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将台胡同,马府。
博日都刚一回到自己的居处,便见林媚儿迎了上来。
“见着人了么?”林媚儿单刀直入,说话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唔,”博日都点了点头,“回大人,见着了。他就关在后院西南角的一间厢房,由观音教的人和府内护卫一同看管。我让姓马的交人,可那姓马的和那姓白的小子沆瀣一气,”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说现在风声甚紧,就是交了人给我也出不了这居庸关,反正人在这里也丢不了,等外面情势一缓再交人也不迟。”
“嗯......”林媚儿沉吟了片刻又道:“那赛因孛罗看起来如何?”
“应该还不错,”博日都说道:“我见他满面红光,跟我说话时喜笑颜开,一点儿也没有被囚于此的颓丧。”
“他倒挺想得开的......”林媚儿目泛异彩,悠悠道。
“他想不开又能如何?”博日都嗤笑一声,“姓马的好酒好肉款待,又派了两名妖娆美丽的女子侍奉,这位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王爷都有点儿乐不思蜀了。”
“他没跟你说什么吗?”林媚儿眨了眨眼问道。
“他对我说一时犯了糊涂,做了对不起大汗的事,等回到草原,一定去汗廷负荆请罪。”博日都说道。
“他哪里是糊涂了,相反清醒得很,”林媚儿秀眉一扬笑道:“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反正身陷囹圄,不能自已,不如放低身段,这叫曲折有度。”
“由得他潇洒几日,”博日都哼了一声,“等大汗身边的人手备齐,就会亲自入关把他请回草原......嘿嘿,姓马的不是一直跟我虚与委蛇么?那他就当着大汗的面去交代吧!到时他脚踩两只船的好日子怕也是要到头了......”
“大汗要攻打这居庸关么?”林媚儿惊讶的问道。
“大人您不知道么?”博日都脸上的表情比林媚儿更惊讶。
“我只是有些担心,”林媚儿自知失言,忙稳定了一下情绪,淡淡道:“大汗如果不明关城内的情况,贸然动手的话,怕是要吃亏呢!”
“大汗做事雷厉风行,重在一个快字,”博日都说道:“关城内于谦手里只有昌平一卫的兵马可以调动,且还要跟姓马的延庆卫互掐,大汗的人手想必今日便能集齐,那可是数千草原上的精锐,出其不意,破关夺隘那是不再话下......哼哼,敢跟大汗摆谱讲价钱,大汗会让那姓马的输得连条裤子也不会剩下。”
林媚儿心中默念了一会儿,方凝目看着他道:“大汗若是今日真能集齐人手的话,是不是晚间便会动手了。”
博日都闻听怔了怔,喃喃道:“这个......还没有消息传递进来,不太好说。”
林媚儿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要大汗传递消息给你?你算哪根葱呀!你身在马府,暗通消息还想瞒过他们,真当这姓马的和观音教的人是泥雕木塑的不成?兵贵神速,这条铁律带过兵的都懂,把自己人都瞒过了,对手自然也在懵懂之中。”心中不由暗自发起愁来,终于知道了赛因孛罗的确切位置,可怎样把他救出去呢?他跟随杨牧云从草原上一路征战过来,鞑子骑兵的战斗力是亲眼见识了的,博日都口中所说的精锐战斗力应该比之前见过的斡剌特和察哈尔骑兵只高不低,一旦祸起萧墙,又有外敌窥伺,那么居庸关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就算将赛因孛罗救出,也必须迅速移至城外,以免又被脱脱不花给抢了回去。
“大人......”博日都见她眉尖紧蹙,玉面薄罩轻纱,虽看不到脸上表情变化,但眸子流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小心的招呼了一句。
“哦,”林媚儿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去盯紧了他们的好,要是他们私下里把人转移走了,你和我都不好跟大汗交代了。”
“唔,大人说的是,”博日都若有所思的说道:“姓马的一直跟那姓白的小子嘀咕个不停,我瞧在心里憋闷得很,这些汉人鬼心眼儿多,可不能让他们把我给算计了。”嘴里嘀咕着又推开门出去了。
目送他的身影在门框边消失,林媚儿在屋内缓缓踱了几步,看了看外面大亮的天色,心中暗忖,“白日里要有所动作恐怕很难了,只能捱到天黑,但愿赛因孛罗仍是关在那里......”轻轻吐出一口气,“也不知牧云现在怎样了,一天一夜没见他了,这个冤家,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却死活不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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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外一处较为隐蔽的山谷密林,肃立着一排排身穿皮甲,背弓挎刀的武士,他们一个个披着白毛披风,一动不动,一点儿声响皆无,与雪中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亘古便矗立在那里的一排排雕像。
一名高大壮硕的汉子走进脱脱不花的大帐,向着正中端坐的大汗抚胸深深一躬。
“阿格勒,你来了,”脱脱不花脸上涌起一丝温暖的笑意,“一路上可还顺利?”
“托长生天和大汗的福,”阿格勒恭恭敬敬的答道:“由于二殿下和斡剌特人活动于独石一线,永宁、龙门各卫所调出的兵力增援,致使明人在很多隘口兵力薄弱,臣下很轻易的就把三千人马给带了进来。”
“很好,”脱脱不花站起身,眼中精芒四射,显得很是兴奋,“你先下去吧,我随后便会出去和勇士们相见。”
“勇士们恭迎至高无上的大汗。”阿格勒深施一礼,退出了帐外。
娜仁托娅给脱脱不花披上一件金色翻毛大氅,又拿起一金顶镶红珊瑚珠的钹笠冠给他端端正正的戴上。
“诺布丹增大师,”脱脱不花目光扫向立于一旁的红衣大喇嘛,“你方才说昨晚杨牧云脱出牢笼,欲夤夜出逃,结果被你发现,率众弟子捉捕于他,结果大战一场,杨牧云慌不择路,最后失足摔下悬崖,是么?”
“回大汗,”诺布丹增的目光闪烁,投至别处,“那杨牧云极为凶悍,我门下弟子多人伤于他手。本尊曾劝他束手就擒,绝不伤他性命,可此人置若罔闻,本尊无奈,为护本门弟子不再遭他残害,不得已出手,谁知此人与我连过数招后,自知不敌,想要逃走,却不熟悉道路,惊惶之下,一脚踩空,落下万丈深渊......”说着双目微闭,合十连宣几声佛号。
“这是什么时辰发生的事?”脱脱不花问道。
“天太晚,本尊记不得了。”诺布丹增垂首说道。
“这么晚的天,大师还能率领众弟子出来夜游,当真难得!”娜仁托娅突然笑着插了一句。
诺布丹增干笑两声,目光四下里乱窜,“小可敦夫人这话说的......说的本尊有些听不懂了。”
“不是么?”娜仁托娅眸波流转,“亥时起大汗和我还有所有的卫士都歇下了,那时看守最后禀报了一次被囚二人的情状,据报杨牧云和他那个手下已睡下了,并无异状......”
“或许他是趁所有人入睡才撬开铁锁逃走的吧?”诺布丹增打断她的话道。
“大师猜测或许有些道理,”娜仁托娅笑脸一收说道:“可我带人前去仔细查看了一下,铁锁断裂处十分光滑平整,似是用利刃砍断的......他二人身上的利器早就被搜去了,如何砍断的铁锁链呢?”
诺布丹增嘿嘿笑了几声,“小可敦夫人的话很是有趣,这得去问那杨牧云,本尊又如何知晓?”
“大师的话才有趣呢,”娜仁托娅秀眉一挑,嘴角噙着冷笑,“杨牧云已被大师打下悬崖了,我又如何能去问他?”
“小可
敦夫人这话就错了,”诺布丹增辩解道:“那小子是自己摔下悬崖的,他是大汗的囚犯,本尊自当擒他回去,又岂能私下处置?”
“大师知道就好,”娜仁托娅下巴微扬,“大汗虽然待人宽厚,可也不容许下面的人自作主张,”见诺布丹增脸色微变,微微一笑,“大师说杨牧云摔下悬崖,有没有带人下去看看,他究竟是生是死?”
诺布丹增额角一皱,“当时天太黑了,悬崖深不见底,如何下去找寻?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是块石头,也要被摔成齑粉了。”言下之意人掉下去断无生还之理。
“大师年高德昭,见识自是远远胜过我了,”娜仁托娅悠悠道:“不知大师有没有听过汉人常说的一句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亲眼见到尸体,又如何笃定他确是死了?”
诺布丹增闷声不语。
“我并不是非要难为大师,”娜仁托娅唇角一翘,“大汗在此的事万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任何人都是担待不了的。”
“好了,托娅,”脱脱不花整装已毕,气势威严的说了句,“诺布丹增大师是帝师萨喀巴大师座下的六大弟子之一,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自是拿捏得了分寸。”嘴角稍稍一挑,“她被本汗宠坏了,说的话还望大师不要往心里去。”
“大汗言重了,”诺布丹增身子微微一躬,“小可敦夫人提点的是,此事却是我的不是,不该草草便下结论的。”
脱脱不花一笑,向帐外行去,在经过诺布丹增身边时略微驻足顿了一下,“你想杀他,光明正大向本汗要人便是,如此草率行事,有伤修为啊。”语音很轻,确保只他们两人能够听见,一语已毕再不停留,飘然出了大帐,空留下这位大喇嘛一脸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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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中轴大街路南的一座酒楼三楼的一个雅间,于谦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街对面将台胡同里的马府大宅,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看外面的天色再一次渐渐暗了下来,脸上的忧虑越发浓重了。
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传来,不用去看他也知道是邓祖鹏上来了。这个行伍出身的汉子性子大大咧咧,做什么事都不顾忌。
“于大人。”邓祖鹏一进来便对着于谦拱了拱手,腰身只微微一欠。
“你来了。”于谦收回目光看了看他。
“这天马上就要黑了,”邓祖鹏说道:“外面还在下着雪,您看要不要等天一黑就......”
“怎么,你和你手底下的人忍受不住了么?”于谦乜了他一眼打断他道:“本官也一直待在这里,不曾回去休息。你们还没我一个老头子有耐性么?”
“于大人,”邓祖鹏脸一红,硬着头皮说道:“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就是领着弟兄们赴汤蹈火、血溅五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可这样等下去何时是个头呀!”
“邓指挥使,坐!”于谦淡淡的说了一句。
邓祖鹏踌躇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于谦斟满一杯酒递至他面前,“外面天寒,还飘着雪,真难为邓指挥使领着众兄弟们一直守在外面。”
“谢于大人,”邓祖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抱拳垂首道:“还请于大人下令,让卑职领着弟兄们等天黑就冲进马府......”
“冲进马府,做什么?”于谦微微一笑。
“搜人!”邓祖鹏说出的话很干脆。
“要是搜不到怎么办?”于谦说道:“或是马崇韬情急之下把人暗害了,你该如何?”
“那,那也不能一直待在外面干瞪眼吹寒风、冒冷雪呀!”邓祖鹏仰起脸说道:“弟兄们都在抱怨什么时候能够冲进去,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们。”
于谦叹了口气,这就是大明卫所军的现状,稍吃些苦就满腹怨言,这如何能与敌人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