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澜沧王国并没有进一步发展成为一个像安南一样的集权国家,各地的土酋与地方势力仍然握有较大的力量。与安南的地方官员不一样,他们都是世袭的,就算是国王也没有权力随便剥夺他们的地位和领地。所以郑可率领安南大军进攻存盆时,维纳苏瓦向婻娇太后求救,婻娇太后不舍得出动本部亲军,却下令各地土酋出兵援救,澜沧王国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把各地土酋封闭成了一个个孤岛,往来联系很不容易,至于联合出兵,更是天方夜谭,要是等各地土酋的军队到达存盆,恐怕安南大军早就把存盆给踏平了。维纳苏瓦深知这一点,因此没有把出兵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婻娇太后身上,同时通过本部的神师向圣殿的圣尊求救,在中南半岛这个神权盛行的地方,有时宗教的力量比世俗的权力还要大。
杨牧云在夜色中潜行,是想暗中打探一下谷内的情形。自从郑可推心置腹的跟他说了一番话,极大的震撼了杨牧云的内心,相比大明森严的等级,诸多的规矩,已经固化的社会形态,安南国可能会给他更多的施展机会。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可在大明自己有这个机会吗?杨牧云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刚开始迫切想要回到大明,到这时他有些犹豫了,朱祁镇已经把他从御前五品带刀官贬到了礼部会同馆九品大使,自己再回到大明又能怎样?重新一级级往上熬吗?到北方的边关靠与鞑子作战积累军功?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成国公朱勇和其子朱仪与自己一向不对付,在军中能混出头吗?虽然于谦对自己甚是青睐,可把自己调到兵部也只能做一个文官,在案牍与浩如烟海的卷宗打交道,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在兵部熬资历么?想到这儿,杨牧云就不由打了个寒噤,这决不是自己想要的。他还年轻,又文武双全,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才不辜负平生的报负。郑可在安南国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对自己青睐有加,颇有招揽之意。自己若能助他一臂之力,那在安南国就有了施展平生所学的机会。心念及此,杨牧云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月光如水,照在青石径上泛着幽光,这对潜身夜行的人来说并不利。可杨牧云心里并没有在意,这地方会有什么人能发现他的行踪么?他顺着青石径向下快速行去,一路上确实顺利得多,眼看快要到平地上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前方突然窜起一堆火苗,照亮了一张须发皆白的脸。
“神师?”杨牧云一惊,顿住了脚步。
老人并未向他这里看上一眼,而是盯着这堆火苗出神。
杨牧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禁喟然一叹,“看来他已经发现我的行踪了。”索性向着老人走来。
“钦使好兴致呵,”老人眼皮也没抬便说道:“如此良辰美景,不拥佳人入睡,却跑到这里来。”
杨牧云干笑两声,故意问道:“神师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老人方抬起头,冲他幽幽一笑。
杨牧云不好再装作若无其事,强笑了笑道:“神师不愧是神师,果然神机妙算。”
“钦使过奖了,”老人拉长声音瞥了他一眼道:“本座不比你们汉人当年的诸葛武侯,岂能庙算于先?不过是借助神龙之眼罢了。”
“神龙?什么神龙?”杨牧云愕然。
老人笑而不答。
地上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杨牧云借着火光看去,围绕着火堆爬满了一条条的蛇,有长的、有细的、有花的......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登时恍然,老人嘴里的神龙便是这些蛇,自己是被蛇绑来这里的,一些蛇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自己的无论到哪里,都躲不过这些蛇的蹑踪。
“看来钦使已经猜到了,”老人目光一闪,“怎么,本座为钦使挑的圣女钦使不满意吗?阿香可是这些被选的少女中最漂亮的一个。维纳苏瓦手下的头人们见了她可都是直流口水呢!”
“不不不,”杨牧云忙道:“我只是有些闷,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而已,神师不必多心。”
“我倒忘了,”老人伸手一捋白须,“阿香是不会说汉话的,不能陪钦使说话解闷......”邪魅一笑,“在其她方面也不能让钦使产生兴趣么?”
“神师说笑了,”杨牧云心说阿香虽然不会说汉话,但我可以用安南话跟她交流,这可不能让你知道,遂道:“她本是神师选入圣殿的圣女,却被突兀的派来侍奉我,心里难免有落差......一切顺其自然,我不想强迫她。”
“怎么,她还不情愿?”老人冷哼一声,“能侍奉天朝来的钦使可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本座如此抬举,她居然还拿捏起架子来。她还想去圣殿侍奉圣尊么,真是做梦!”
“难道阿香姑娘不能再随神师回去做圣女了么?”杨牧云问道。
老人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说道:“被选入圣殿的圣女必须像圣湖的水一样纯洁,她既已被派去侍奉钦使,又怎能再做圣女?”
“原来他是说圣女必须是处女,”杨牧云心中暗自说了一句,便道:“神师放心,阿香姑娘冰清玉洁,决不会玷污了圣殿的。”
“看来钦使没明白本座话里的意思,”老人说道:“她已经被本座指派去侍奉钦使,如何还能再送入圣殿?钦使如果实在不喜欢她,自可随意将她处置了,本座再选一名圣女来侍奉钦使。”
“不必不必,”杨牧云吓了一跳,摆摆手道:“我与阿香虽言语不通,可她善解人意,我......我对她还是挺满意的。”
“那就好,”老人抬头望向夜空,“钦使不熟悉谷内的情形,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这里看上去没有什么,实际上机关处处,要是伤到了钦使,可就不好了。”
“多谢神师告知,”杨牧云向他作了一揖,“在下就不打扰神师了,告辞!”
“钦使请便!”老人脸色木然的点点头,又掏出了那排竹管。
一曲旋律奇特的乐曲打破了周围的静寂,地上爬的蛇纷纷直起身子,伴着乐曲的节拍绕着火堆开始扭动起来。
杨牧云不敢多耽,转身向着来路返回。
回到房中的时候,阿香依然沉睡未醒,屋内别无座椅,杨牧云只得轻手轻脚的坐回到床沿上,心中不由犯愁,神师倚靠蛇来锁定自己的行踪,让自己哪儿也去不了,还怎么与郑玉取得联系?只怕经此一次,神师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再要有所动作就更加难了。想了一会儿,心中烦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
当他醒来时,天光已大亮,杨牧云发现自己躺
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衣衫和裤子已被除去,肌肤裸露,“啊呀”一声坐起身来。
“大人你怎么了?”阿香连忙上前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的衣服,”杨牧云两眼瞪视着他,“我的衣服哪里去了?”
“大人的衣服......是我帮你脱了呀!”阿香俏脸微红,“我半夜醒来见大人靠在床尾睡着了,便起来替大人脱去衣裤,扶您躺下,然后盖上被子......”
“是你把我衣服脱了,”杨牧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一脸紧张的说道:“那......那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啊——”杨牧云握着她手腕的劲大了些,阿香忍不住痛呼出声,“大人你当时睡得可沉了,怎会对我做什么......阿香只想侍候大人,没做别的......”阿香噙着泪花说道。
“唔......”杨牧云放开了手,暗自运了一下体内的气息,丹田内劲力充盈,顺着经脉运转起来丝毫没有滞涩,这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去,却见阿香揉搓着刚才他抓过的手腕,上面红肿了好大一块,面带歉意说道:“对不住,刚才我太急了些......”
“是阿香做错什么了吗?”阿香一对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道。
“没有没有,你......你做的很好,”杨牧云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只得含糊以应,“我做了一个噩梦,被惊醒了,却以为还在梦里,就糊里糊涂的抓住你的手问了几句胡话,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只要大人认为阿香没做错就好,”阿香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眸子霎了霎,“现在让阿香服侍大人您起床吧?”
“不用不用,”杨牧云连连摆手,“你先出去,让我穿上衣服。”怕她多心,又说了一句,“我自己脱衣穿衣习惯了,别人在旁反而不自在,你还是先出去吧!”
......
杨牧云穿好了衣裤站起身,就见阿香端进来几大盆菜肴放置桌上,对自己说道:“大人,该用饭了。”
屋里没有木椅木凳,阿香把桌子拉至床边,让杨牧云坐在床沿上就食,自己在一旁站着。
盛菜肴的瓦盆甚是粗陋,而且里面的菜也是大锅炖煮,一荤一素,主食只有米饭。杨牧云一看顿时没有了食欲,见阿香站在旁边,便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坐下一块儿吃。”
“大人用饭,阿香在一旁服侍就行了,”阿香垂首说道:“哪有和大人一起同食的道理?”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杨牧云有些不耐烦,一把拉她过来坐在自己旁边,“你不陪我一起吃,我更吃不下了。”
阿香笑了笑,开始用盆里的木勺为他盛饭。
杨牧云食不知味,一心想着如何能避开旁人的视线去到谷里探视一番。忽然,一阵犬吠声传了过来。
“唔,这是哪里的狗叫?”杨牧云嘴里嚼着食物问道。
“这是索朗少主又在训练他的狗了。”阿香秀眉一蹙。
“索朗少主?”杨牧云眼睛一亮,想起昨日把他十余条猛犬和十几个手下打倒在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