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将作监印坊中,带队的王子兴大声吼叫,指挥着手下人马。
“把所有前后口子都围住了,一个都不许放走!”
“官府办差!有敢不服的就死里打,只要不打死就行!”
来自天水郡王府的几十位护卫,还有从国税总局临时抽调的二十多个吏员们,把不大的小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里面的二十多个印坊工人这时候还没有起床开工,就被堵在了大通铺上,都还以为是遭遇了强贼,一个一个吓得如同小鸡崽似的。
刚硬闯进来时,到也有十几个印坊护院试图反抗,但转眼之间就被一拥而上用棍子打得满地乱滚求饶,最后只得乖乖地蹲在地上,算是彻底老实了。
整个印坊中,只有一个印坊管事算是有编制的官身,他虽然也怕得要死,但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战战兢兢走到那位正在大呼小叫指挥手下的头领面前,壮起胆子与他交涉:“你等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到这里来抢掠,不要命了吗?还不赶紧退去!”
王子兴嗤笑一声,对着管事翻出了一对白眼:“看你这话问得多蠢,倘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带上这么多人大清早跑过来,难道是为了赶早市的?赶早市你这里也没有茶汤炊饼呀!”
印坊管事被王子兴的嚣张态度激怒,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等既然知道此地是工部印坊,专门印制盐钞的所在,那便该当知道,抢掠此地有如冲击官衙,行同造反为乱!”
王子兴根本不吃一套,撇了撇嘴讥诮道:“造反为乱的这顶大帽子,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我们是官府办差,奉命抄没罪产,拿问人犯,你们要是胆敢抵抗,那才真正叫作造反为乱!”
这一下,印坊管事真的愣住了,愕然道:“奉的什么命?可有官文为凭?”
“既然是官府办差,官文当然有的。”王子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手一抖展了开来,出示在印坊管事面前。
印坊管事凑近了眯着眼辨读:“每逢大事有静气……”
王子兴不由一怔,赶紧那张纸收回:“错了,不是这个,”
他清晨临要出门行动前很紧张,便把“每逢大事有静气”写在一张纸上贴身收好,以提醒自己行事不要慌乱,哪想到还是乱中出了错。
“是这个,是这个。”王子兴抹了一把脑门的汗,从怀里重新取出一张纸来。
这一次是一张真正盖了大红印章的官文。
“钦命契税提举使、国税总局督办、天水郡王赵德昭谕令——”
印坊管事刚刚辨读完官文上的一长串头衔,还没来得及看到正文内容,便有一个国税总局吏员飞奔而来,向王子兴报:“帮办大人,找着了!找着了!”
说完,那位吏员将一叠税票双手递交到了王子兴面前。
王子兴把那叠税票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不论是税票的纸质还是票面的花纹样式与字体,样样都做得十分精美,足能以假乱真,甚至是印制得比真的税票还要好,这个印刷质量果然是相当过硬啊,不愧是工部辖下的印坊,集中了整个大宋最好的印刻匠人。
紧接着,又有一个吏员面带喜色,飞奔来报:“印版也找到了!每一种票面的都有,半贯、壹贯、贰贯、五贯、十贯的,全都找见了!”
“罪证都已找齐,你也就不用再看什么官文了。”
王子兴将那一纸官文从印坊管事手里一把夺回,盯着他的眼睛冷冷说道:
“本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请问工部将作监辖下的官家印坊,除了印制盐钞以外,什么时候还接下了印制税票的差事?我们国税总局好像不缺税票,更没有找到你们印坊帮这个忙吧?”
印坊管事脸如死灰,他低着头抿紧嘴巴,一言不发,看样子似乎是要准备死扛。
王子兴也没耐心跟他磨叽,招手叫来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汉子,吩咐道:“你来替本官问问他,税票一共印制了多少,是禀照谁的命令,半刻钟之内,本官要拿到画押摁手印的口供。”
那位猥琐汉子大声应了,转过身便是一脚将那位印坊管事踹进了一间耳房里,跟着进去了一个负责记录的书吏,很快耳房里面就传出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此人原本是开封府的一位专事用刑拷问的公人,后来因故被革了差事,此次是王子兴托了熟人辗转找了来的,为的就是让他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充分发挥专长。
果然,不过喘口气的功夫,王子兴便拿到了一纸画好押的口供,抖开快速浏览一眼,冷笑了一声,马上发出了一连串新的指示。
“留二十个人在此地看守,东西都不要动,人不要让跑了,也不要让传递消息出去。”
“余下的人跟我赶去下一家!”
王子兴稍稍停顿,伸手点出了那位擅长用刑的猥琐汉子:“你,你也跟来!”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干,今日有的是用你的地方!”
……
就在汴河之畔的工部印坊闹得翻了天的几乎同一时刻,集英殿的朝堂上,同样正在上演一场大热闹。
朝会开始不久,赵匡胤便借故起了个话头:
“天水郡王忠勤为国,近来办理税务颇见成效,不到三十日功夫,便已经收三十万贯的税款。”
“更难得的是,虽是取税于民,却能使得市井安堵,士民不怨,百业不受滋扰,天水郡王为朝廷财政立下如此大功,想必诸位爱卿都看在了眼里,不致于有什么异议吧?”
阶下群臣无人应声,只有少数几位大臣嘴唇翕动了一下,脚下迈出半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终于还是都缩了回去。
能站到这个大殿上的朝臣,没有一个是蠢人,每个人都听得出来圣上并不是当真在询问大臣们对自己儿子的看法。
最关键的是,确实也挑不出天水郡王的错处来,明知道不占理还硬要站出来跟圣上作对,那就不叫耿介忠直,而是纯属找不自在了。
赵匡胤觉得很满意,正要顺势提出嘉奖赵德昭。
这时候,一个激烈的嗓音在大殿中陡然炸响。
“臣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