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阿大想得鼻子也要气歪了，紧握着小刀厉声低喝道：“郑泗江，想走贼路也不看看大爷是什么人？先把你偷的值钱货交出来，再把西装和皮鞋也给老子留下，老子痛快了便打发你出去。”。

　　孙造书见他发怒，用手一撞身边的花丛，夜深人静之际便是哗啷的一阵巨响。

　　曹阿大吓得一收刀子轻声道：“喂，你干什么要无赖？想同归于尽么？”。

　　孙造书略略提高点嗓门对他道：“是我想同归于尽么？”。

　　曹阿大连连摇手道：“你轻声点。好，大家摆出理由来，你有道理我大开方便之门就是。”。

　　孙造书压低嗓门又道：“是我想同归于尽么？你也不想一想，是谁先提议‘心照不宣’、‘擦肩而过’的？是我还是你？”。

　　这话到的确是他先说的，曹阿大无可否认，情急之下一拍脑袋道：“道儿上的规矩，见面分一半......”。

　　孙造书插嘴道：“我只是偶尔兼职，哪里算是道儿上的？我说你也曾经读过几天书，可没把你当作大学的教授是不是？”。

　　这话又对了，大学教授里也没有只“读过几天书”的，孙造书先送他曹阿大的一个马屁亦属适可而止，并不算得夸张；识三个字的也一定是“读过几天书”的，但想就此当大学教授则未免有点痴心妄想了，他文化人说话还是负责的。

　　曹阿大让孙造书一番抢白辩得哑口无言，心中道：“搞了半天原来是老子自讨没趣。”。

　　他今天潜入苏府的主要目的是侦察司马介交代过的事，并不是专程来分赃的，遇到“郑泗江”纯属意外，与自己纠缠这久已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人日后还有用，不如卖个顺水人情送他出去也免得误自己正事。

　　想到这里冲孙造书悄声道：“好！不跟你这文化人废话了，就依你的，大家心照不宣各走各的。我是从这边墙外翻进来的，你有本事自己从这里翻出去好啦。”。

　　孙造书暗道：“看来把他吓怕了，我一走事小，杂间的废物堆里还藏着一部元素转换用的机器，这家伙会不会在我走后把它翻出来？”。

　　想了一下对曹阿大低声道：“好汉，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是这里的熟人，没偷东西也不会想到要翻墙溜走。可不可以再请你帮我个小忙？”。

　　曹阿大几乎要哈哈大笑了，他活了一辈子，还从未不收分文好处就帮着别人销过赃物的，因此一摇脑袋道：“不干！”。

　　这句话斩钉截铁显得原则性极强，孙造书却暗道：“好似挺强硬，不过你既然能当汉奸，也硬不到哪里去，给你点厉害看看就连乌龟也愿意做了。”。

　　弹嗽一嗓道：“啊咳！”，嗓门响亮，声彻四邻。

　　曹阿大果然软了，连连摇手说道：“好好，你赢了，我干，我干！”。

　　孙造书小声道：“在那小间的杂物堆里我偷了一口藤箱，我去拎过来，上墙之后烦你帮我递送一下。”。

　　曹阿大心中冷笑道：“若是值钱的家伙，老子还递给你么？还不拎了先跑才怪。”，口中尚应允道：“好说好说，别说递一下，帮你销赃都成。”。

　　这话里的意思就在打听孙造书偷的是不是值钱物，若是金银首饰，“郑泗江”这种文化人是没地方出手的，一出手就会被认出，他大学里教书的对自身名誉极为重视，有人能助其销赃那是求之不得的。

　　孙造书道：“这到不用，又不是金银首饰，你就倒贴白送也没人要。”。

　　曹阿大一听，误会了。倒贴白送也没人要的自不是什么好货色，文化人行窃之举一多半是为着名誉，就好像刚才“郑泗江”所说，他来苏府的目的只为姓孙的什么“你妈的”手稿，他偷的十有八、九是一堆狗屁文论，这种东西不过一堆纸而已，做贼的极少罕见会有对文论下手的，更不会拿出去销赃。文论手稿在黑市里分文不值，叫同行知道了只会笑他曹阿大是个大白痴。

　　曹阿大白天的身份是某茶楼的掌柜，地点又正开设在文林街，那里喝茶的多是联大的教授学生，好似隐隐约约的听这些人说起过一个叫“孔乙己”的文贼，窃么也不窃些珠宝，三天两头搞几本书出去卖，便这样也弄得穷困一生，难道想让曹阿大改名叫“曹乙己”么？天下什么东西都好偷，就是千万别偷“输”。

　　曹阿大年青时曾有幸充当过“文艺窃贼”，专受刊印业老板雇佣，到藏书家的书房行窃。做这种事时小偷向不把自己当贼，而是本着盗墓挖掘的念头在行考古发现之实，为的是怕“偷书”二字坏了自己手气。

　　曹阿大极重视这两个字，听孙造书一说，心下先冷了一半，暗里道：“晦气！怕是......”，那个“书”字怎么也不愿意想。

　　皱着眉头对孙造书道：“郑老师，咱们先说好，我也不算帮您的忙，只见您是个文化人，拿点东西吃力托了一把而已，您可不要当我是同伙。”。

　　他为把自己跟孙造书加以区分，一口一个“您”客气有加。

　　孙造书听他的口气显冷，只客套话甚是圆全，猜到他是见捞不到好处已对自己失去了兴趣了，心中还有点鄙视曹阿大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

　　孙造书又从花丛后面绕出，一路小跑回到杂间，从那墙上的大洞里钻进一次，钻出一次，出来时手上已拎着一口黑乎乎的箱子。

　　曹阿大见了那箱子顿生反感，先倒退了几步离开孙造书远远的。

　　孙造书手里拎的藤箱里只装了一个元素转换器，份量比一箱子书本轻许多，并不需要人帮忙提，但一见星光下曹阿大离自己近三丈多远，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怀疑他是不是另有打算。

　　招了招手道：“好汉，你走近点。”。

　　曹阿大冷冷的道：“你多走两步离我自然近了。”。

　　孙造书装作吃力的样子道：“这箱子有点儿重，你走近点也好帮我。”。

　　曹阿大应道：“不过一口箱子么，这两步路也要人帮么？”。

　　孙造书越是怀疑他有诈，放小心了许多，将箱子用两只手拎紧了慢慢向那处墙边挪过去，两只眼睛甚是警惕的盯着曹阿大防他有什么动静。

　　他这副样子若是在白天马上就会让曹阿大生出疑心，好在现在正是夜间，曹阿大又没长一副天眼可以看清楚对方是如何挤眼努嘴的，只见到“郑泗江”显得颇为吃力的慢慢向墙边走，心中恶骂道：“他妈的，这大一箱废纸，老子用手触到了不是变成霉菜肉干了么？”。

　　这般一想，再看看那边拎着箱子一副沉重的的身影，他到害怕起来，原先还答应“郑泗江”帮他递到墙上去的，现在一看，那重的一箱“输”举在头顶就好比似一座万恶不赦的大山压在身上，不把手气坏到底才怪。

　　曹阿大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有些信念是与文化人大不同的，该碰的东西他不放过，不该碰的求爷爷告奶奶他也不会答应。

　　眼见孙造书东绕西绕快到墙边了，只要他一翻上去，剩的就该自己去递那口箱子了，这时候他心里急得几至哭爹叫妈，两只手不停的张合。

　　他翻进苏同翁后院时曾在地上让变化过的硬草扎伤过，如今手掌上还有几处小伤在隐隐作痛，张合之际那些小伤许是让汗水浸了，如利刺新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