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远情场失意时想在别的地方有所补偿,又一篇虚假报道发了出去。他这回的目的是想促使专管废轨处理的部门现身,因此发的消息里诡称已经有人对铁路开挖,不过他也怕像上次那般的影响恶劣,不敢再称“滇越铁路”,可也不好明说是联大后门的废轨,说了怕昆明其他商人抢自己买卖,只用“某废弃路段”一笔带过,略文如下:
据悉,近日已有人对原属滇法铁路公司某废弃路段强行开挖,意度行径为以好钢换取钞票……
这文发至昆明各大、小报纸,大报尚重信用,这重大的事情未经调查断不敢用,小报则不然,它巴不得有些意外的消息可以鼓动读者的眼球,既有人写,它们便敢发。消息一经传出,舆论顿时大哗。
滇越铁路上何来的“废轨”?前次报上已有刊登收购铁路的消息,说的不也是“于滇越铁路正常运行并无太大干系”么?结果人家法国人迫不得已干脆关闭了铁路运营,如果仅用是否能正常营运来区分铁路的“正常”与“废弃”,那么一条被关闭的铁路算不算是“废轨”?现在有人“已对原属滇法铁路公司某废弃路段强行开挖”,落到不同人的眼里想法绝不相同。法人摩门西泰向自己下属里去打听公司内可有“废轨”,查了半天,有人查出的确是有一条废轨在昆明城外,看来是有些乡下人在对这条“废轨”动脑筋。
法人的这条废轨占用昆明土地,每年都须向当地政府交纳土地租金若干,数额虽不算大,总归是一只跗骨之蛆,有人想拆掉它也算是帮自己省了拆迁费并可以节省每年的大量土地租金,尤其是在这被迫关闭整条滇越铁路之际更显节约。摩门西泰做事颇显果断,既有乡下人帮自己的忙,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为策安全,尚要做三件事,一件事是向越南那边打电报征询意见;二是要准备在报章上略做解释以防出现意想不到的铁路风潮;三是派员去那条废轨上看一看,看看是否真有人在拆。这第三条在三件事里是第一个要做的,这到好办,找个低级的科员去看看就是。
小报上的消息让日谍司马介看去,他心中被唬了一大跳,不过也怪不得他,法人在昆明遗有一条废轨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昆明建火车站是在近三十年以前,当年铺设铁路的除去礼聘之工程师以外,余者皆是在中国国内征用的各地劳工,工程一完早已人走鸟散,废轨的事只几个尚在铁路公司任职的下级员工知道。司马介查昆明的军防诸要,断不会去调查一条无甚用处的废弃轨道,因这处遗漏,致使在滇越铁路战略争夺的时间表上日人终是仓促过中国一大截。
司马介立刻将这消息发到后方大本营,按他的推测,中国人极可能是要在暗里玩些阴险的手段来破坏滇越铁路。这种事中方政府不好出面破坏中法关于滇越铁路的章程,然大可以让些乡下人以“好钢换取钞票”的意思去做。事情出了,推到民间纠纷里去,再弄几个管地负责人出来当替罪羊查办了事。日军虽已派出特工布防铁路沿线,但双拳难敌四手,人家几百号人一涌而上时仅凭当地布控的一、二探员根本无济于事。滇越铁路现在不但法人要保,连日人也要保,只中国人想断却苦于章程所限动不得手脚,除非日方大军行动果断,拖一、两个月滇越铁路怕就不存在了。云南山高林密,机械化部队难以展开,没有铁路连后勤也保证不了。
他的消息一发回去,没过半天即收到紧急电报,命他分派驻云南的所有手下保证铁路通畅,尤其是一些关键铁路桥、隧道,要尽全力保护。司马介一看回电,知道驻越大军与自己想到一路上去了,马上就会有所行动,即又通过电报唤醒各处潜伏的特工全力保证滇越铁路的安全。
且说法人摩门西泰,白天方派下属其一去昆城西北郊外勘察废轨一事,到了晚上十二点,越南那边一个十万火急电报将他催醒,电文上要他解释中国人挖掘铁路的事,并严重警告,说日军已有三千人部队尽数抢占机车,打算沿铁路上行。摩门西泰让这电报惊得目瞪口呆,须臾,大喊大叫的把几个亲信手下叫到一起开秘密碰头会,把越南来的电文交给他们看。这几个一看便知道大势不妙,日军既然已经上了铁轨,按中法铁路章程即法方已丧失路权,中方可以行使机断任意处置铁路,拆也可,炸也可。三千日军想杀入中国腹地几如痴人做梦,倘若他们得胜,保得住铁路不断到也罢了,法国维希政府自会派员与日人交涉,至少可保路权仍归属己方。但十有九成这千把来人是打不到昆明的,能不能冲到碧色都很成问题,好在时间尚有余备,收到电文是在半夜,马上回复关于中国人挖掘铁路的调查,请驻越法方知会当地日军赶快收回部队,趁着夜深看不清,悄悄撤退才可保证中国政府没借口接收铁路。那几个手下极赞成摩门西泰的主意,其中并有个人知道在铁路公司内各有中、日双方的关系网,将调查废轨被开挖的事要立即公布,这些人定会把消息再传给各自所属关系,日人能这快的派兵抢占越南那边的机车,说名在昆明有他们的探子,这些探子得着传出去的真实消息,他们往日军那边拍一个电报比得上法人驻越外交官几千句良言。
这事说起容易做起来难。摩门西泰的电报拍出去了,越南那边一直没回音,反到是日谍司马介在凌晨三点钟接到越方部属黄文慧的一份电报,上面说法人副总经理摩门西泰方才打了个紧急电报,说的是关于昆明火车站原址上遗弃铁轨被人开挖的事,这种小事却被冠以十万火急的名头送到领事馆去了,不知其中有什么深意?黄文慧只是司马介的一名普通部属,其人并不随他常驻昆明,而是在越南和昆明两头跑,司马介向日军大本营发的电报黄文慧并不知道,但摩门西泰拍到越南的紧急电报他却有关系网可以抢先知道。司马介收到黄文慧的电报以后又惊出一头冷汗,他深知自己发出的电报会对军事行动产生多大的影响。日军仓促行动,各项准备定然不充份,贸然沿铁路北上是要有相当大的牺牲的,不用说在铁路路权的争夺上会得罪法国,而且使中方有了充足的借口破坏铁路。日军能占领整条铁路固然对日、法都是件好事,但在这种应急的情况下多半不可能,唯今之计是尽速向大本营拍十万火急电报,将黄文慧的报告再传回去促使驻越日军收兵或者还来得及。
幸得电报这东西传递消息迅速,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天还没大亮的时候驻越日军就获知了实情,知道是闹了个天大的误会,除去已经开走的一列单兵列车,余者皆已停驶。那列已经开出的列车做为日军先头部队,只装了一车单兵,并无轻重火炮。为求保密,车上随带的电台不到指定地点之前不许开机。
中方在边境并非没有守备军,日人想北上先要想办法过边境守军这一关,是以日军先头部队皆在军装外面套上便装坐载客列车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