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人虽宣布关闭滇越铁路,那只是其公司为免丧失权利而做的公司策略,非是一国法定政策,中方边境守备军并未收到政府的下文,说是要禁止一切车辆通行。法人的列车跑滇越铁路几十年,载人载货份属正常,因此那一列车单兵居然就这么轻轻巧巧的越过了中越边境。但这一列兵车亦可搞出不得了的大事,日军想派人追回为时已晚,唯一之计是反过来向法人求援,请他们拍发电报给中国境内沿途车站截停。
法人亦不是傻瓜,日军抢占机车时已是处于战备状态,沿途小站员工上去拦截那列单兵车必会被击毙,若是在被击毙之前能把消息传给押车军官到也罢了,怕就怕人还没拢过去就让士兵请吃了子弹,最好是两边一起动手。
滇越铁路沿途小站自是要拍发电报命其尽量传递日军截停令,而日方则要赶快通知潜伏特务与军车取得联系,让他们自己人去说好过别人白白送死。这般又过了三个钟头,日军先头部队的列车在一个四等小站停车加水时终于被己方间谍联系上了,又打开随带的电台用密语联系,之后连水都未加满,赶紧不顾一切的往回撤。可惜迟了一步,日军密语早两年已被中方侦知,别处不说,光是张敬来从北平抄出的那本日军密语手册就发挥了相当大的功用。中方密电侦听发觉在滇越铁路上有日军用兵的动向,马上转告边境守备军,叫他们卡紧铁路“不要叫一切可疑份子溜掉”。
中方等这机会亦不是一天两天,日人仓促用兵破坏了法人铁路的中立,只要证据确凿,立刻就可堂而皇之的行使中法铁路章程之第二十四条规定。
那边的边境部队一收了上面的指令,记起的确是有一列火车通行过,若是要撤退,必然会车头在后到行,目标特征显著,发现了即可进行拦截。为防日军军列强行闯关,边境士兵干脆在路轨上加了几把自制的钢锁,这物形同铁轨,可覆在其上,高过其数寸,列车强行闯关时众多车轮碾上这种钢锁,稍不注意便会整车颠覆。历来拦截火车没用这恶毒手段的,如今为实现上面“不要叫一切可疑份子溜掉”的命令,对偷潜入境的日军丘八,中方士兵也顾不得使用什么手段了,这叫先下手为强。将他们先整车掀翻,而后一个一个慢条斯理的绑起来关押。只是日军先头部队的长官亦显决断才智,晓得此番回程定是危机重重,一旦让中国人抓到把柄,于后面的事影响甚大,下令随车士兵将携带的枪支弹药并军服沿途丢弃。中方所截获的列车只能查到一车的日本青年壮士,并不能证明他们就是携带武器的士兵。不过日人军士向来操练严格,虽去其服仍保有其风度,举止之间依然有隙可查。随后赶至的中方侦辩人员对此做得心中有数,脸上却不表露。此后便是一系列的口舌之争,中方要证明所捕获的确是日军士兵,法方为求路权则严词推委,而日方为确保日后北上线路通畅,在各项通报中皆不承认有此一事,力图替法方做伪。但无论怎么推委,日军假滇越铁路北上之事证据日渐增多,终至西历一九四零年九月十日,中方正式成立滇越铁路司令部,依《中法会订滇越铁路章程》第二十四条规定开始行使铁路调度权。由九月十四日起沿滇越铁路河口至碧色一线进行拆轨、爆破,除留下少量极难再建的铁路桥、隧道之外,其余一切尽被拆毁,废轨皆被运至昆明移铺其它路段,不过这都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化学系英俊青年穆某在此历史过程中成为极关键人物,仅以虚假报道两篇即在须臾之间解决大西南重要防务,此诚可以令当世兵家汗颜。惜乎其若大功劳不但天下人不知道,就他本人亦懵懵懂懂稀里糊涂,他所挂心的仍是联大后门外那段废轨该如何把它捞到手。
假报道之后的二日,穆怀远担心有铁路公司的派员来查看废轨,他要等的就是这种人,只有见着这种人才可以打听这废轨该铁路公司的哪个部门管辖。殊不料再去看时,铁轨上已在有土路的地方插上木牌,上书中文告示:
本废轨绝不向任何部门或者个人出售,有擅自开挖者本铁路公司定要一究到底!
署名者是滇法铁路公司。
看字里行间汹汹气势之下大有难咽一口恶气的味道。穆怀远怎知昨天晚上法人是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他只不过出手区区数百枚蝇头小字,也不会想到人家若大一个铁路公司会垮在他这毫不相干者手中,当真用手掐算:滇越铁路垮了;法人利益尽失;摩门西泰恐怕要失业。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算造了不少孽,尤其是日谍司马介,误导日军行动,虽是错在后方判断失误,但他也要捱不少骂。之前他已在联大袁某手中吃过一个大亏,想不到又在袁某同伙穆某手中吃更大一个亏。他若是能知道这两个人的真面目,定会产生扒其皮抽其筋而后快的恨意。而实际上联合大学物理系筹建加速器时许是也想到过收购这段废轨以资辅材,可惜被穆怀远一搅,这里是彻底没戏了,只好另谋它方,这又是后话。
且说穆怀远见着那面告示,心头窜上一股怒火。他断定是铁路公司见着报上的消息后故意征对自己的,光火之下又是一脚踢过去。
身后有人叫道:“老穆,发什么脾气?”,穆怀远转身看去,正是袁求生。只见他一路小跑过来,旋即问他道:“老袁,什么事这急找我?”,袁求生到他面前止住脚步看了看他道:“马幼山跟周传男在找你,说是中文系马贤亮有事请你帮忙。”,穆怀远奇道:“我能帮什么忙?”,忽的想起一件事,心中暗道:“听马幼山说马贤亮找到门路了,他中文系跟我化学系没什么瓜葛,别的事不会找我,说不定是为了这件事。”。
连忙又道:“好,我这就去找他们。他们在哪里?”,袁求生道:“说要你去周传男那里碰面。”。
穆怀远一拍他肩膀道:“走,一起去。”,袁求生却迟疑道:“这……我到是想去听听有什么事可以帮上忙,不过要去马幼山那里,他好歹也是生物系的,我去了不算失礼,现在是要你去数学系周传男那里,分明是有事要我回避。想让我去当灯泡么?”。
穆怀远一想,袁求生说的也是,当初马幼山与自己说的时候也是要自己保守秘密的,连袁求生也不告诉,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倘若真是马贤亮在拉人一起做事,自己有出路时,袁求生还能跑掉么?因此甚是果断的道:“好,那我便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有好处时我回来拉你同去。”。袁求生对他的这种话向来只信一半,因为每当他交上女友春风得意时便离自己远远的,反到是被人一脚踢开了失落之下才会找到自己这里来,别的事估计不会与这有太大的差别。
冷笑一声道:“你只看他们搞什么鬼,余者不用理会。”。
穆怀远以为袁求生只是要自己去看看,当真做起事来还是想让自己撤退,这叫“做事休向前,后撤要快溜”。他极不屑的道:“以为我会是那种人么?”,不再搭理他,抬腿向学校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