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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望天02

元素 胡行 4292 2022-11-07 13:42

  张敬来本是山西平遥人,家中排行老三,与孙造书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二人都是留学英伦岛的同道,只不过孙造书是公费生,而他张敬来则是自己掏的腰包。孙造书小张敬来近三十岁,因钦佩他以诺大年岁居然不辞劳苦万里奔波到英国求学,又是自己同乡,故而一心结交。张敬来本身学问并不低,他年轻时清朝的皇帝还未下台,因此身上一直背负着个秀才的名号,在山西老家众人向来只叫他作“张秀才”。正因他曾博取过功名,又只得个秀才的名号,所以当西历一九零三年清政府的《鼓励游学毕业生章程》一出台,他便打点包袱东渡日本留学去了。那《章程》写得十分的有趣,其中有几条说若是由留学之高等学堂毕业并有优等文凭者,给予举人出身;若是由大学堂毕业者,则给予进士出身。更甚者若由留学之大学堂发予学士文凭或者博士文凭者,则分别给予翰林出身和录用为官。张敬来做梦都想捞个翰林的头衔,在日本一待数载刻苦攻读,不料一晃几年过去,博士文凭还没拿到手,清朝皇帝便宣布退位了,张敬来一口气堵在心里出不来,脾气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他求学的目的只是为了一张文凭和翰林的头衔,现在一看翰林肯定是当不了了,他连博士也不想做了,屁股一拍便卷铺盖回了平遥老家。回到老家后他并不甘心让人成天叫自己“张秀才”,整日盯着外面的世界动脑筋。某日在报章上见到有欧人颁发诺贝尔奖金的消息,念头一闪,暗道:“我怎地忘了这件大事?若是在世上拿个诺贝尔奖,这不比一个翰林的头衔还要厉害多么?”。只是诺贝尔奖也并不是那么好拿的,他张老三想当初只留学日本,让他说说东洋话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是用英文作诗那不免要自我羞臊羞臊了,而诺贝尔之文学作品正好需得用英文写的,因此诺贝尔文学大奖十成是指望不上了,唯今之计是在技术科目上下点工夫,这个么,他到有九成的自信。之前在日本攻读的课程里他有点挑科,尤其对理、化有偏好,但化学太危险了,多是与什么强酸强碱、弱酸弱碱搞这换那换的反应,稍有不慎,眼皮底下合成一剂易燃易爆物品砰的当头一炸,哼哼,普通的实验已经可以生出这吓人的药剂,想拿诺贝尔又该合成什么样的玩意儿呢?因此化学方面老张是坚决不碰的。只有物理还算安全,何况欧洲诸国近些年来希奇古怪的物理发现层出不穷,搞这个科目亦算是个大热门,说不定哪天自己脑袋上让颗苹果再砸那么一下,豁然之间开悟出“张老三第四运动定理”,哈哈,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万世留名。

  张敬来抱这个信念万里迢迢跑去欧洲之英伦岛当了一个大龄的插班生。他既是有心想拿一枚诺贝尔金质奖章,自是要从物理学最难处着手。时值爱因斯坦君的《相对论》正被满世界宣扬,众口一词颂作是改变整个世界结构的伟大理论,阿谀奉迎之辈亦无不全力依附这旷古未有的科学理论,什么“相对论牌高级香烟”,“时空置换牌高级棉内裤”,林林总总你争我抢的跳出来现丑。张敬来认为这种时候即便提出更奇怪的说法也不会被人骂成傻瓜,比如点石成金,只要有得过硬的理论演算公式,或者就能胜过相对论的。须知人永远是讲求实惠的,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比点石成金更让人震惊的呢?《相对论》手笔再牛气也比不过无以穷尽的黄金罢?

  张敬来打定主意便开始专注此事。他究不是愚昧无知的乡下人,搞学术研究胜过普通人不少,知道点石成金一说虽是妄语,但由诸元素之间互相作转换则未必不可能。欧人卢瑟福曾于西历之一九零二年提出过放射性嬗变的说法,认为放射性元素射线的放出尚伴随有此元素转化为新种类的现象,并于西历一九二三年使用高速粒子轰击金属靶使之产生过变化。这些实验结果极大的鼓舞了老张的斗志,他兴奋之下似乎看到那块诺贝尔奖章已唾手可得。只是他缺少英文基础,诸英文参考资料阅读起来甚是困难,又怀着一颗极大的私心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研究。孙造书与他是老乡,张敬来信他远过信任别人,并且二人交往之下他发现孙造书的英文水准不但远高过自己,而且在高能物理方面英文术语的译作十分的贴切易懂,对于卢瑟福诸君的实验研究知道得比较完善,两个人平日交流中张敬来腹内已经断定诸元素内在联系绝不简单。当年发明元素周期表的那门捷列夫老先生有句话颇为肯定,即是诸元素之间不能互相转化。现今这句话已被实验证明有所松动,谁可抢先一步将这句话完全推翻,谁就能获得一枚世人瞩目的奖章。

  孙造书在英国也是学习的物理,否则他不会对高能物理的英文术语那样了解得清楚。张敬来请他替自己翻译资料虽不明其目的,但越往后越是可以猜测个大概。不过张敬来既是怀揣了一颗私心,对他也不是一百分的坚信,自己心中的推算结果是绝不会告诉他的。卢瑟福诸人使用高速粒子轰击普通金属靶子代价太大,动辄要消耗数十万伏电压,若是用某些放射性元素自身去做靶子,用少许的能量即可产生同样的效果,因放射性元素本身就不稳定,比之起普通金属的原子核容易被激发,只要计算准确,设计精巧,点石为金不成,点放射性元素成金许是有门。

  孙造书与张敬来处久了发觉这人私心过重,也有些开始反感他了,只是揣摩老张的心思一长,发觉其人私心之下隐约有个极重大的项目,这项目的大致方向跟元素的嬗变有关。再想多探听时,张敬来突的收拾铺盖回国了,原因不明。过不多久孙造书在国内的一位大学好友与他通信联系,巧了,这好友刚刚被张敬来聘用作助手,帮他研究原子构成。原来张敬来一旦知道放射性元素嬗变的道理后,自觉在欧洲已再无他所需要的东西了,不如早早回国潜心研究,一则可以免去在外国只出不进的诸般费用,二则可以把资金集中到研究方向上。他也没回平遥老家,而是跑到北平住在清华大学左近暗里搞了个实验室,聘了几名助手帮自己分析诸般元素的构成。孙造书的那位好友叫郑泗江,是早他两年的英伦同学,回国后在清华大学物理系当普通教员,张敬来并不认识他,碰巧聘到了。郑泗江只知道清华高能物理教授中有研究量子诸般理论的,从没见过校外还有不认识的人也在醉心这个,且张敬来的研究方向又与国内诸教授的方向大不一样,国内高能物理教授若是潜心射线的,便不会涉及之外的东西,张却不同,关注原子射线时又在分析其它元素构成,一忽儿令人查粒子加速器原理,一忽儿又跑到电磁理论上去,再么偶尔也牵涉到化学的范畴。因为对张敬来这个人实在感到有兴趣,与孙造书通信往来时便有所提及。孙造书一旦得知郑泗江传来的消息,立刻让好友多加留心,他到不是担心张敬来会有什么重大发现,而是担心此人会从他口中套取国内诸师的研究成果再拿到国际上发表就丢人了。这之后孙造书完成在英的学业也回到国内某校执教,卢沟桥事变前夕他去北平探望郑泗江,二人在饭馆吃饭时刚好遇到张敬来也跑进去喝酒,两边一碰面,老张便以为郑泗江是孙造书的同伙,猜测是孙造书在英国发觉自己秘密后而请的熟人当探子偷自己的研究,他也不往细里多想一想前因后果,老脸一拉当即把郑泗江给解聘了。向来解聘助手都是私下里进行的,从没当许多人的面宣布,这般做法说是解聘实则等于开除,尤为严重的是会让旁人觉得定是这助手犯了极重大的错误,一旦传扬出去,日后也不会有第二人再聘请这人做助手了。郑泗江让张敬来一番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心中火冒三丈,然而他却是有身份的大学教员,个人涵养方面比张敬来这向未完成学业的要强不少,亦懒得与他当面争吵。孙造书猜到其中奥妙,待张敬来离开后干脆把他在英的事情说了一遍给好友听,反正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顺带还加了些龌龊的言词狠狠鄙视了张敬来一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郑泗江做人家的助手有一样习惯那就是会将研究的数据摘录一份以便自己用起来方便,孙造书说起张敬来在欧洲参研过放射性元素的嬗变现象,让他立时想起自己记录的普通元素原子构成分析报告上有关于原子结构稳定性的字样,心中不禁一愣,趁着对张敬来火头正大时领孙造书回家把那些数据都给孙造书看了。孙造书并不以为然,推测到张敬来只不过是想研究元素之间的转换,这实验卢瑟福早就做过,他却把这事当成天大的秘密,以至于认为自己好友想窥视他研究成果。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便要拉郑泗江去找张敬来兴师问罪。郑泗江还抱着之前张敬来聘用过自己的这层主仆关系有些不好意思去,孙造书可不理会他那一套,问清地址自己一个人跑过去了,见面即开始讥讽张敬来拾欧人牙慧。张敬来的岁数远大过他,哪里容他数落?何况自己研究的方向是将放射性元素转变做普通金属,与欧洲人相比自己又要高出一筹,他孙造书凭什么跑过来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张敬来的脾气早几十年前没当上翰林时就已经变坏了,现在是坏上加坏,孙造书几句话没说完他老先生已经“放屁放屁”的骂个不停。两个人争吵半天,孙造书嘴上工夫远不及张敬来,节节败退之下又不甘心屈服,故意气他道:“你的研究我在英伦时就已经开始了,不是我自夸,我正在设计一种精巧的玩意儿可以轻松自如的把各种元素变来变去,你如今还在琢磨放射性元素嬗变理论,你也不用费心啦,等到你琢磨好了我早就功成名就了,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打退堂鼓,不要到时候看见我神气活现的你一大把年纪还要哭鼻子。”,张敬来怒道:“好,老子看你如何去功成名就?平遥城里各有家族,看你姓孙的厉害还是我姓张的厉害。”。其时国人极其重视家族颜面,一人有光全族增辉;张敬来此言一出,孙造书当即脑袋瓜发热,郑泗江又不在他身边,没了个劝阻的人,待张敬来一语落地,这边就接口应道:“君子一言……”,说了一半才记起自己所谓“正在设计”的“玩意儿”十足的是在唱空城计,然而也晚了,历来两个人若是要打赌作约的,往往是先的一人说“君子一言”,后的一人就会应“驷马难追”,现在他孙造书的那半句已经说完了,剩下驷马难追该论到人家张敬来说了。孙造书一个激灵之下马上清醒了,脸一红正要食言,张敬来果然大声道:“驷马难追!”,将手向外一指,那意思是既然已经赌了,现在就请你滚蛋罢。张敬来研究自己的项目非是一时半日,心中没有十成的把握也差不多有一半,就这一半也够撑得他腰杆儿笔直的,当下在孙造书面前一副大义凛然的威风架势。孙造书想翻悔,但一开口就等于当面给人家下跪。眼前又不是赌的他孙造书的个人颜面,而是氏族的荣耀,岂可随便说想认输就认输的?怪只怪自己一张嘴巴没个把门的,别人一骂就应什么“君子一言”,若是冷静点方才应该将脖子一缩,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说“懒得与你作赌”,然后在口中嘘嘘两声口哨掉头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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