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造书说干就干,从已有之欧人诸般实验结果参考至仅有理论而无实验的文章,几千几万组数据算下来,也当是这个世上该有他孙造书的名号,推算出一个极为精致的方程式,可用这方程式做成一部精巧的机器去控制诸放射性元素的数值,这数值随着放射性元素的不同而分成不同的变量,变量影响的结果指向什么元素,那被影响的东西即可变成需要变成的元素。比如碳原子被影响了,改变的最后结果诸般数值是指向的铝原子的数据,碳便会变作铝。那精巧的机器使用放射性铀素时照射碳原子变为铝素的数据与使用镭时的照射数据各不相同,仅因为放射性元素各自释放的能量是千差万别强弱不同的。孙造书得出这伟大的结果时差一点激动得晕死过去,也不是因为真的可以把张老三变成一尊金像;须知人体是世上最为繁杂的事物之一,同一身躯上可有一大半是水,另还有其它元素林林总总占了小半,到时虽把他身上的氢氧元素变成金粒,但别的一时来不及转变,各处器官运行受阻,顿时就能死过去。这可不像使用极冷的液态气体凝结生物躯体做实验,可以做到几乎同时停止同时运作,危险性比局部器官受阻要小许多。
他后面遇到的情况几与张敬来相同,郑泗江知道赵忠尧手上有五十毫克镭,但是这镭还需要有孙造书设计的设备才能运行。孙造书刚完成方程式时兴奋过了头,以为只要拿到镭素,日后变它个万儿八千两的黄金给人赔礼也就行了,鼓动好友给自己做内应。他不似张敬来那样有狠气,敢于找土匪半途打劫,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小勾当。喜幸有句老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孙二狗喜庆之下面皮增厚数丈,在桂林窃了第一次,无奈三只手的功夫人家英伦岛诸大学不教授,没设个扒手系,偷窃不成反而差点被抓,幸有郑泗江暗中护架才侥幸得以脱身。在南宁他又窃了第二次,因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孙造书这出过洋留过学的人对技术活比之旁的土包子要容易上手得多,三只手顺顺当当将郑泗江做过记号的行李钳出,跑到没人处打开看时,里面有书本一堆,纸条一副,上曰:书中自有黄金美女大屋良田。卷一名曰《快速致富二十八谋划》,观之可得黄金;卷二名《法兰西人体素描技巧》,观之可见美女;卷三名《建筑高义》,观之可建大屋;卷四名《农垦十讲》,观之可获良田。什么都有就是不见那点镭素。孙造书还以为是郑泗江蒙骗自己,待到了云南与他相见时这才知道在长沙时临时大学诸师对那仅有的五十毫克镭素至为关切,南迁昆明之前已有教授在故意散布消息转移视听,郑泗江虽是内部教员,但镭素真正去向也只能凭猜测,有时见到哪个人的行李被照看得紧,且那个行李里面又好似有防备射线外泄的护体,便推测那镭素会在里面,其实镭素一直没离开过赵忠尧身体半步。孙造书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做贼已属无耻,哪能再责怪贼伙伴无能呢?
之后他也围着联合大学打转,想方设法的要动那点放射性元素的歪脑筋。不久遇到一个叫苏同翁的越南华侨,这人在昆明开了间贸易商行从事金属交易,张敬来需要的钢铁等设备就是从他那里由越南进关的。日军攻占广州,越南朝不保夕,法属殖民地终有一天要变成日本人的,苏同翁急于转向与英属之印、缅等地进行贸易,孙造书留学于英伦岛,人在昆明正寻找工作,苏同翁发告示聘英文熟练的人做助手时他连忙跑了去。二人一交谈,苏同翁发觉他大有可为,立即便聘请了他。谁知道上班没两天,张敬来的设备运到一批,点货时孙造书一看货主的名字不禁唬了一大跳,又去向苏同翁问情况。苏同翁见他神色不对头,还以为是不意间遇上了他以前的仇家,细探之下才晓得他与张敬来的关系,二人之间打赌的事也略知道了一、二分。
苏同翁这个人十分的有远见,又做的是金属交易,自是希望手里的贱金属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变成贵重金属。孙、张二人既是都有心搞元素的转换,说不定哪一天真的成功了于自己生意只有好处。眼下姓张的那伙人已经开始有所行动,即是说离开成功不远了,孙造书是个行家里手,这时提供他一些帮助让他多多知晓对手的设计,他这种学问的人一转念略加推测就能猜到别人的具体设计方案,因此苏同翁十二万分的鼓励孙造书去与张敬来比赛,并拍着自己胸膛保证定会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只是苏同翁没料到自己聘的这个青年助手头脑里有个设计非是张敬来远不如,就连当世最有本事的科学家也没这幸运,他还以为张敬来既然在动手进行了,自是比孙造书要强,苦于人家张敬来与自己只不过是生意来往现钱交易,感情上一点关系扯不上,他弄成了发达的自是他那边的支持者,除非自己暗中再拉个合伙的。他一万年也想不到这个“合伙的”以后会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孙造书的成功就是一个千年未遇过的意外,好比无数专家尽毕生精力去关注一样事物,到死也未必有结果,而门外汉却往往可以得到意外的惊喜。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有许多东西的发明正好是在无意中产生的。比若英人弗莱明之发现青霉素,德人伦琴之发现X射线,具是歪打正着的结果。孙造书于人类发现史上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倘不加以利用就是个空前绝后的大傻瓜,再说他也并非是个大傻瓜,苏同翁一提出要助他一臂之力,这便马上应允。
孙造书不怕张敬来在技术设计上有什么其它的歪点子,当下在元素转换方面最高境界的方程式捏在自己手中,张老三再高明也不过是与自己想到一处。苏同翁有心帮自己的忙,只请他盯住张敬来的一举一动,看他用那多钢铁在搭建什么样的设备以防人家的真与自己想到一块就坏了。过几天苏同翁还真的探出一些名堂,但他没学过高能物理,对加速器的名词根本不懂,只对孙造书说好象是对方要早一门轰炸金属靶子的大炮,孙造书暗里道:“这不是加速器么?张敬来这老傻瓜真的想重复人家欧洲学者的实验么?”,后又一转念想道:“欧洲人搞实验时世上尚未发明加速器,张敬来用经过加速的超高速粒子去轰炸元素的核子促使原子发生嬗变未必会行不通。我的方案里只不过是将放射性元素发出的高能当作动力源,然后再用机器去控制这动力源的大小强弱来促使原子的变化,仔细一想,只不过是将张敬来的方案颠倒过来;他是要刻意用机器去造一种与放射线元素释出物质相类似的高能微粒,然后用这微粒去轰击金属靶子……嗯?不对头,这老东西有了加速器的话还需要有能让加速器加速的射线粒子,难道他会在加速器里放一块铁丸加速么?当今世上加速一枚铁丸用加速器做甚?那还不如放一步枪来得便捷。”,念头三转两转之下脑门上惊出一额头的冷汗,心下断定张敬来日后必定会打赵忠尧那五十毫克镭素的主意,只有用这镭素方可释出能让加速器加速的高能微粒。既是这样,那就要小心联大校内那点元素别让人在半夜里偷走了。
孙造书将对头的打算猜得近十足的准确,只不过不清楚背后支持张敬来的会有什么人,他能通过苏同翁搞那多设备和钢铁,没有一定的关系网,在这战争激烈物资供应困难的时期是万难办到的。但这方面苏同翁也不是很清楚,他交易时只与张敬来进行。钢铁诸物经由滇越铁路运进昆明虽要国内的海关等处审批,但张敬来只要有人可以在这些地方说话通融,外面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破绽的,这亦是他张敬来的购货单据上敢于只开私人名号的原因,否则仅凭个人力量大量的购买战争物资很容易让政府相关部门调查。
孙造书猜不到张敬来的合作伙伴,自不敢去搞他的什么破坏,联大的那点镭素可盯紧了找机会先他一步弄到手。如同先的盘算一样,到时候变出几万两黄金摆在大家面前,再不通情理的人看金子份上也得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孙造书还未发现自己的计划步骤中有一个重大的失误,那就是他连控制放射性元素的精密机器还没能造出来,万一他真的偷了镭素,联大的教授势必会追查到底,到时候郑泗江若不慎露个口风,那么四面八方的侦探警员都会追查自己下落,惶惶不可终日时哪还有工夫去做设计的机器呢?除非他有胆子能够把郑泗江先给结果了。不过为了做贼而杀掉贼伙伴,于他孙造书受高等文明教育熏陶的思想背道而驰。他孙造书一介书生别的丑事或者会做一点半点,杀人却是万难做到的,而且郑泗江比他年岁要大,打起架来人家不一定会输,谁能保证杀人不成时不会被人所杀?幸好他再度找郑泗江帮忙时联大校内已经将南迁途中遇到强盗的故事在茶馆里传了出来,有人风传目标是对准的物理系赵忠尧。
张敬来那边听到联大传出的消息,暗里推测自己已经在湘黔滇的边界上派人干过一次,桂林、南宁的事不是他派人做的,还有谁会注意赵氏手上的放射性元素呢?他知道联大有个物理教员郑泗江是与孙造书友好的,别人一提桂林、南宁遇到盗贼的事与赵忠尧有牵连,首先便想到自己的死对头。虽然手上无凭无据,但可一万分断定是他。孙造书不仅自己做贼,还拉人当他的内应,他张敬来在外面有人撑腰,学校里面的事却比孙造书少了几分把握,不看好联合大学的大门,说不定哪天早上一觉醒来,耳中就能听见镭素失窃的消息。
张敬来担心之下越发的将联合大学看得紧了。因这缘故,孙造书找郑泗江帮忙偷放射性元素的事才被耽搁下来。郑泗江也怕老友三天两头来求自己,提议他最好先把基础工作做好,万事具备后再来请这镭素的“东风”。孙造书让他一言惊醒,发现自己步骤中有重大失误,这才转而请苏同翁设法帮自己弄到制作器材先打造控制射线元素的机器。苏同翁同时又在与张敬来做钢材的生意,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帮他的死对头,孙造书便不好留在身边,在联合大学的西边郊外寻了个废弃的瓦窑改成制造车间住了进去。
他设计的机器精确度要求极高,里三层外三层相隙之间比人的发丝还细微,孙造书搞理论还可以,做细致的车床活计就比普通工人差远了,浪费了几次材料后又请苏同翁为自己配了个有车床经验的老师傅做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