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贤亮也在周传男那里,几个人一见到穆怀远到了,起身迎接道:“好啦,人都到齐了。”。
穆怀远扫了他们一眼,又问马贤亮道:“小马,你有要紧的事么?”。
马幼山抢先对他道:“今天可是天大的事呢,马贤亮要做老板了。”。
穆怀远一怔,问马贤亮道:“马贤亮,你真的找到门路了么?”。
马贤亮点点头道:“呃……这个,这个……我在这里呢,有个……有个……舅舅……”。
穆怀远惊喜交加的啊了一声,跳到马贤亮的面前抓住他的肩膀道:“有这种好事!”,心里面咚咚的跳个不停,知道马贤亮若有亲戚在昆明时,请他做老板的话,自己这几个熟人的生计问题等于是解决了。
他虽刚经历于椰萍与钱慕方的事的打击,但一听到两个姓马的朋友的话,腰杆儿顿时觉得比平日粗了一圈。向来有这种事,失恋的一方往往要做出一些举动证明自己在个人价值上胜过情敌,他穆怀远亦不例外,否则也不用发狂想无意中搞垮一家铁路公司了。心中有句话一直闷着没说,那句话便是要对于椰萍讲的:“哼哼,看罢,我比钱慕方可强了不止一百倍。”,更龌龊之处尚会想象人家于椰萍如何如何嚎啕大哭的请求自己的谅解,然而他定要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面孔拒人千里。
穆怀远想到妙处时却不忘自己有风度,又松开马贤亮笑道:“咱们几个要与你请一桌酒接风才对。”。
周传男最欣赏他在人前的举止,非是无欲,而是取之有道。这道么,也非道德之道,而是方法之道。马贤亮的事早就与他说过,今天能请他过来,根本就是表明要拉他入伙,他开始的那番举止亦是明白这后面的好处,偏是又急急的煞住,摆个高姿态作成是马贤亮一个人的事。赞赏之际对他说道:“老穆,你先听马贤亮把话说完。”。
马贤亮道:“嗯……嗯……我……我这个舅舅……舅舅……”。
马幼山见他吞吞吐吐的,抢过他的话题对穆怀远道:“老穆,还是我说给你听罢。小马在这里有个舅舅,说来你不敢相信,知道他是谁么?居然是这里的大老板,叫苏同翁。”。
苏同翁是何方神圣在联大众酸丁中无关紧要,别说他是昆城的大老板,就算是政府要人也不过生两只眼睛的普通人,并不见得能比别人多长一个鼻子或者多出一个嘴巴。马幼山把苏同翁的名字说得甚响,穆怀远连他具体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但不好拂马幼山之意,此刻适当的拍拍马屁抬举一下马贤亮也好过故作无知。
脸上一紧,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苏同翁?这个人好象在茶馆听人说过,嗯,有些名堂。”。
世人总有希望让人吹捧的地方,就算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但即是业务关系也是值得吹捧一下的。其实也不算得是什么吹捧,乃是礼仪,虽然这礼仪带有一点儿做作,但总强过板着脸硬邦邦的说不认得。
马贤亮听穆怀远如此正经,心中的确快活了不少,结结巴巴的又道:“他、他、他……昨天给我送个口信,说商行近期要开业了,要我预先准备一下。”。
马幼山当他说的好象是自己的美事一般先欢呼了一嗓,周传男紧紧搂住马贤亮对穆怀远道:“老穆,马贤亮的意思是怕他一个人搞不过来,要我们几个给他撑腰,你认为怎么样?”。
穆怀远在这方面显得挺谨慎,一屁股坐到周传男的床上微微皱着眉毛说道:“就是不知道商行具体是做什么的,如果小马只在里面负责些杂物,我们给不给他撑腰就无关紧要了。”。
马贤亮轻声道:“是……是做经理。”。
这一下连马幼山和周传男也吓得跳了起来,马幼山结结巴巴的道:“怎、怎、怎么一下就当这重的担子!”。
穆怀远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对他们道:“如果担心会计方面,周传男是数学系的,虽不是直接触及财会专业,但对数字上手较别人要方便,他只要几天工夫就能给马贤亮摆好摊子,有他在,这一部分不用担心,除非苏老板另有人选。其它诸如商业交际、货运往来诸事,若是做到一定阶段,联大商学院这方面的人材有不少;不过我看马贤亮新行开张,场面未必能大到请得动商学院的人,他们不是在小商行混事的小麻雀,我们情急时可请他们临时充作顾问,久了他们不一定肯干。余者若是小马愿意大家帮你一起打拼,我们学东西总要快过一般人。”,他想起那天听曾昭抡说过的话,末了提示道:“滇越铁路上的买卖怕是做不久的,马贤亮的舅舅想在铁路上发财估计行不通,要另谋出路。”。
他这话说得极对,因为他自己就是中断滇越铁路的关键人物,别人说话多少要打打折扣,他穆怀远不但不用打折扣,尚可形容作“足尺加三”。
穆怀远一番极显严肃的话说下来,不但马贤亮,就马幼山和周传男也以为他筹划周密,殊不知周传男的数学系虽天天与数字打交道,但与财会之类的专门领域还差了老大一截。这世上有些事外表看起来容易,内里却繁复无比,不是说学会一加一等于二便能有资格给别人当会计的,会计门类里还有各类制表,还要懂得归纳,条条框框与数学系比另有一大箩筐,否则他联合大学怎会在数学系之外另有一个商学院呢?不如都并入数学系好了。然而穆怀远脑瓜甚灵,有些话也不点透,只说一半,而且说得颇好听,什么“周传男虽不是财会专业,但对数字上手较别人方便”,又或者“除非苏老板另有人选”。苏同翁开的商行他在关键地方自然早就“另有人选”了,怎轮得到几个未见世面的毛头小伙子做主?更何况这个商行的开设内有重大隐情,实际上是要与日本间谍打交道的,万一让人家看出这个商行开得乱七八糟,立刻就能猜到是在应付他们,后的事就不用多说了,总知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或是暗里赏一丸日本造子弹。东洋冶炼技术世所独步,日产钢芯子弹在千步之外可以打穿近寸厚的钢甲,不知道他苏同翁的脑袋比钢甲硬几倍?
穆怀远的目的总知只一个,即要紧紧把牢马贤亮这个未来的商行“经理”。
联合大学出来的毕业生虽然未必个个都是顶尖人物,但“我们学东西总要快过一般人”这一点到是确定无疑的。商学院的那些家伙们平素学的多是国际金融,让他们开银行如鱼得水,让他们跑到小商行做事一来屈才,二来怕他商学院串螃蟹一样跑过来十几二十几个,有他们在,难道叫化学系、数学系和生物系的喝西北风去么?因此只好请他们临时做顾问,余的则由化学、数学、生物、中文四系好男儿“一起打拼”。
马贤亮方见世面,所获未深,忽然间担了个经理的重担,自然是盼着有相熟的好友能陪着自己多走几段路以求适应环境,穆怀远在几个人里显得最是沉稳,他原来一颗悬吊的心这才放下。
马幼山又道:“滇越铁路公司在报纸上发了个申明,他副总经理不知怎地要宣布关闭铁路,老穆的话提得正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