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塔提湖 求救兵
子熙才要应话,又听夜离这么一说,心里蓦然温暖起来。
她瞅瞅夜离脚上宽大的皂布靴,连忙摇手笑道:“不要不要……你那么大的靴子,我怎么穿?反正坐在这车上,又不用走路,有没有靴子,暂时也没什么关系。”
夜离遭到拒绝,甚是难为其请,觑觑自己的皂布短靴,黑不溜湫又大又旧,而且前头既将磨破的样子,不禁脸庞发热,全身发烫,暗道:我这又脏又破的靴子怎么能给公主穿?难怪她不相信我能送她一座黄金台哩!
于是他尴尬道:“这…这靴子是大了一点。等到了塔提湖,我就给你卖一双新靴子去。”
夜离身无分文,但见子熙失去靴子,情不自禁地就说出了下半句话,实则是在无意之间讨好子熙公主哩。
子熙闻说此话,心头自然荡漾起一阵细微的欢愉,便不好意思再说夜离夸口吹牛,就甜甜地道了一声:“谢谢。”
“可是我还是有些纳闷呢。”夜离顺口冒出一句。
“纳什么闷?”子熙好奇地问道。
“你这手里有宝剑,额头上也有金丝坠,为什么偏要用靴子抵押?”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宝剑是我‘及笄’时,爹爹送给我的镇邪之物,一生都不能随便离身的;这额上的金丝贝坠是克京公主的象征,金贵得很。那靴子呢,只不过是我寻常穿的,我宫中有许多双哩,不值钱的,况且我坐在牛车上,不穿靴子也没关系啊。”
“哦,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夜离释然道。
“那你快赶车吧,不然天黑了还到不了塔提湖。”子熙公主催促道。
“好嘞好嘞……谨遵公主吩咐。”夜离油了一腔,滑了一调。
话落处,他挥起赶牛鞭子,扯嗓子吆喝一声,将牛车往前催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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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提湖是一座方圆七八里的内陆湖泊,四周水草丰盛,林木成荫,并且山脉连绵环绕,形成天然屏障。
塔提人当年被傲奢打败,族人伤亡大半,并且丢失了土地,只得向北迁徙生存,终于寻到了这块风水宝地,便环山构筑工事,傍湖起造宫室,从此安居了下来。
实则再往北走一百多里,就到了中土不姜山山脉中部的神马山浮云关了。
通往塔提湖只有两条道路可供车马行走,一在北部,一在南部,其余各处俱是羊肠小道,十分险峻难行。子熙公主和夜离走的正是南部大道。
二人坐在牛车上,一路颠颠簸簸的行了大半日,至天擦黑时,便见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土木关堡,扼谷而立,颇为险要。
子熙公主瞥见,心绪激动不已,连连催促夜离攒力赶车。
夜离也是雀跃欢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猛然甩动赶牛鞭子。
黄牛哞哞痛叫,两个鼻孔里直喘白气,撒蹄儿又狂奔了一阵,便来到了关堡大门之下。
天色渐渐暗将下来,过往行人寥寥无几。
守门的头目瞅见二人装扮甚异,且赶着一架牛车行色匆匆,便大呼小叫地拦住牛车盘问。
子熙公主不慌不忙的取出书信递过去。
头目接过书信细看。
那书信抬头是他们老酋长的尊讳,落款处是克京英候的姓名,自然非同小可。
又上下打量子熙公主一番,见她衣裙华丽,且额前垂挂着三颗珠贝,分明就是贵族装扮,头目既换了一副笑容,点头哈腰交还了书信,吩咐士兵放行。
木轱辘吱吜吱吜进了城门后,子熙公主暗思:如今老酋长已经仙去了,新酋长又不认识我,请求出兵之事多半要大费周章了,我还是先去焉耆老伯的府上,求他老人家出面。
子熙公主思定妥当,便唤夜离把牛车往东道上赶来。
一路之上,楼幢重叠,次鳞比栉,灯火辉煌,映如白昼,但街道上却冷冷清清,竟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的门面和窗户也都关闭得严实。二人这才渐渐相信塔提湖闹妖精,及至晚上无人敢出门,各家各户都点灯亮火,壮胆唬妖。
夜离东张西望,就发现直北上有一座宫堡阴暗晦沉,盘绕着妖气,于是他嘀咕道:“这里果然有妖精。”
“管它妖精不妖精呢,快赶你的牛车,难不成你还真想除妖精去。”子熙公主催促道。
夜离翻白眼道:“斩妖除魔,是修道的根本。我这斩妖刀在三里之内就能嗅到妖气,会跳鞘传声。看来妖精还不在这儿。”
“呵呵……你就吹吧。你要除妖,我也不拦着你,但你得先把我送到长老府去。”子熙公主自然不知其中玄妙。
夜离又遭了子熙公主挤兑,心中复生不快,冷瞪了她一眼便不吱声了。
牛车在道上碌碌而行,回音空洞,行不多时既来到了一座宅落前,原来子熙公主曾随其父克京英侯来过几回塔提湖,而且也拜访过焉耆长老,因此还记得长老府的路径。
子熙公主唤夜离停了牛车,也顾不得脚底无鞋,急崴下车来,一瘸一瘸地往门楼下而来。夜离把牛绳绑在府外杨柳树下,便慌忙来半随半扶地跟在子熙公主身边。
门楼前卫兵瞥见两位陌生人携带兵器准备入府,就走上前来,挺枪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子熙公主已崴到门楼前,揖礼道:“烦请军爷通报一声,就说克京公主英子熙前来拜见焉耆长老。”
“子熙公主?原来是子熙公主来了!”那卫兵认出子熙公主,连忙不迭道,“公主你等着,我马上禀报去。”说完,转身直奔府内去了。
过未多久,院内传出来惊喜声:“子熙公主来了?快请她进来呀,快请她进来呀……”
话音未落,大门内已出现一位七旬长者,身形癯廋,目慈面善,一部花白山羊胡须飘飘洒洒,正是塔提族人的大长老焉耆寿。
子熙公主忽似看见亲人一般,激动得眼里滚出泪花,戚然唤道:“焉耆伯伯,焉耆伯伯……子熙拜见焉耆伯伯。”
焉耆长老瞥见子熙憔悴的光景,大惊道:“公主:公主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好叫老伯心疼啊!”
话落处,焉耆长老便热情地携着子熙直进入府中,却发现子熙一瘸一拐行走,长老心下不由暗暗吃惊。
二人举止十分亲密,一旁夜离颇有醋意,暗道:便是亲生父女也没有这么亲热吧?
他心里嘀咕不停,跟在后面进入了长老府,来到客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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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磨子地上铺着天蓝色毯子,两厢分别设有四张乌漆木椅,中立小杌,堂中摆一张宽大紫红的卧椅,堂壁上悬挂一副鹦鹉莲花图,地方虽小,却布置得十分朴质清雅。
三人分主宾落坐后,女仆侍茶既退下一旁去了。
夜离又饥又渴了一日,好不难受,也不拘礼捧起茶钟豪饮了一气。子熙公主只轻轻呷了两口,置于几上。
二人略歇息了片刻,焉耆长老便开口问道:“公主,你有什么大事,竟然亲自走这么远的路程来塔提湖?”
焉耆长老言语一片温敦和蔼,子熙公主心窝里流过一阵暖流,但愁绪纷纭,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泪珠就无声无息地吧嗒叭嗒地掉落了下来。
夜离一旁瞥在眼里,心里莫名的替她难过。
焉耆长老安慰道:“公主莫哭……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老伯能为你作主的一定为你作主。”
子熙公主闻话,哽哽咽咽泣不成声,许久方道:“子熙这次来,是为了寻求救兵去救我爹爹和族人。”
“啊?”焉耆长老倒抽口凉气,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公主快快说。”
子熙公主遂抽抽噎噎地道:“几个月前,大祭司素坤捕获了九头怪兽,浑身似铁,刀枪不入,可抵雄兵十万,因此就将我爹关押了起来,起兵造反。但我爹说:克京族是个小族,不足与傲奢争雄,久战必败,到那时克京族必有亡族之虞。就叫我来塔提湖传书,寻求贵族出兵相助,兵不要多,一万足够。如此自西往东进军,可使素坤首尾不得兼顾,必败无疑。”
焉耆长老闻说这番言语,面色骤变道:“那素坤竟然关押了英侯,造起反来了?”
子熙公主哽咽道:“是,已有数万克京人被他们怂恿,都跟着造反了。”
“贝机国傲奢伯陀兵强马壮,造他的反,不是自取灭族亡种之祸吗?”焉耆长老惊道。
“我爹正是这样考虑的。说自己身死事小,种族灭亡事大,就暗中叫我来塔提湖搬求救兵,与傲奢伯陀共同平叛,将来也好将功赎罪,保我克京人度过此劫。爹爹说,他与血老酋长是八拜之交,也曾救过塔提族人,所以血老酋长一定会仗义相助的。”子熙公主诚恳道。
“你爹爹说得一点没错,只可惜老酋长已经仙去了,这新酋长血无演深信巫术,现今伺养了一只妖虫,说是修炼成功,便胜似千军万马。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地堡里拿人炼功,很少出堡。要想见他,很难啊!”焉耆长老皱紧了眉头,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