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罚跪御书房
纪武帝端端坐着,奏折掩了他大半张脸,纤尘瞧不见他的脸,更加猜不透他的心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
御书房里一片威严肃静,此刻笑,那是万万笑不得的,恐落下一个在君王面前嬉皮笑脸,不尊帝颜的口食。
这礼嘛,纤尘来得匆忙,也没备礼在身上。
唯今之计,只有行一个叩拜大礼,看能不能消减,消减纪武帝对她私闯思云殿的惩罚。
心里有了盘算,纤尘连忙识趣地向纪武帝行了叩拜大礼。
她扑咚……一下跪在地上。
磕头三呼:“纤尘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那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李公公都忍不住掩嘴浅笑。
纪武帝则脑袋都没偏一下,只抬眼,透过奏折的边缘看了眼纤尘,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来啦?”
接着,他的眸光又回到了奏折里,便由着纤尘就这样跪着,不唤她起身。
一时间御书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荧碟粉,白日里吸足了日光,到了晚上,那荧光就会异常的明显。
时间拖长了,那个叫桂枝的宫女,定会发现自己身上沾上了荧碟粉,她便会去沐浴更衣,到时候想要再找到她就不容易了。
老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
纤尘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但是今天晚上,她真还沉不住气了。
她在心里暗自腹诽,纪武帝你这闷不吭声的,是唱得哪一出?你就不能麻溜些,给个痛快话?
行,你不给我个痛快,我自己找你要个痛快还不行吗?
于是纤尘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地道:“不知这么晚了,皇上召见臣女,有何事?”
这次纪武帝连眼皮子都没抬,软绵绵一句,“去御书房外跪着。”
纤尘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这种绵软无力的感觉,让她无计可施,彻底放弃了今晚去夜访云华宫的计划。
“是,皇上。”
跪也要跪得有个性,纤尘没再多言,她知道多言也是废话。
她云淡风轻的起身,迈着云淡风轻的步子,挺着笔直的脊背,跪到了御书房门外。
纤尘跪着,心思沉稳,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刻,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纪武帝不动,她便不动。
不知是谁,将纤尘被罚跪御书房的消息传了出去,一时间,这事都传到了皇后的锦华宫。
皇后正准备就寝,一位嬷嬷正在伺候她更衣。
那嬷嬷边替皇后褪去身上的华服,边道:“今儿,那姑娘私闯了思云殿,白日里皇上都没罚她,老奴还寻思着,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走了多么大的好运,却未曾想到,这到了晚上,皇上酒醒了,就将那姑娘唤去了御书房跪着,这下,那位姑娘怕也是在劫难逃了。”
皇后抬着手,那嬷嬷正在替她解开华服上的盘扣和腰封。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在思忖。
纪武帝没有当场仗毙冉家那个姑娘,而是在这个时候,罚他去跪御书房,究竟是何用意?
皇后转而看向寝殿里的一位宫女,“去将娟丫头唤来。”
那宫女得令,欠身离去。
腰封已解,华服上最后一颗盘扣已经解完,皇后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那嬷嬷正在替她脱下华服。
这时,刚刚从寝殿里出去的那位宫女,慌慌张张来报,“回娘娘,奴婢,奴婢没有找到娟儿姐姐。”
刹那间,皇后黛眉紧蹙,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垂下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张嬷嬷,快,帮我将衣服穿上,再替我梳个妆,吩咐小厨房准备一碗安神的羹汤来,我要去趟御书房。”
皇后紧张的情绪,也传递给了张嬷嬷。
替皇后更衣的张嬷嬷手僵了僵,片刻后才道:“好,老奴这就为娘娘穿衣。”
张嬷嬷有条不紊地替皇后穿衣、梳洗、挽发、上妆,手脚麻溜。
不多会一身锦衣华服的皇后,画着精致的妆容,带着端着安神汤的张嬷嬷去了御书房。
皇后和张嬷嬷端着安神汤前去御书房时,顾子毅已经到了御书房。
他来了,纤尘心里喜忧掺半。
她喜,是因为顾子毅心里有她,她出了事,他没有丢下她不管。
她忧,是因为顾子毅的伤今日才裂开过一次,她不想他为了她再次受伤。
“你怎么来了?”纤尘担心地问。
“傻姑娘,你在这,我能不来吗?”
顾子毅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地在纤尘的头上揉了揉,给了纤尘一个温柔的摸头杀。
接着,他又对纤尘微微一笑,丢下一句,“别怕,有我在。”便负手,龙行虎步进了御书房。
一句“别怕,有我在。”如一枚定海神针,稳稳当当地稳住了纤尘的心神。
这句话,更像冬日的暖阳,暖进了纤尘的心房。
顾子毅到了纪武帝的书案前,拱手一揖,“父皇,纤尘这是犯了什么事?父皇为何要惩罚她?”
纪武帝挑了挑眉,却未抬眼,他的眸光依旧落在自己手里的奏折上。
“你也去跪着吧。”纪武帝淡淡的语句,却包含威严,不容置疑。
“我?”顾子毅诧异的反问。
纪武帝却未再搭理他,自顾自的看着奏折,全当桌案前这个人是透明的。
顾子毅也知道,此刻父皇不会与自己再多说一个字,既来之,则安之,他二话不说,出了御书房,在纤尘的身边寻了个位置跪了下来。
能与自己心爱的姑娘跪在一起,对顾子毅来说,那也是幸福的。
今日,他不能替她免罪,那就陪她一起受罚,守护她,陪着她。
顾子毅拉起了纤尘的手,将她的手交叉在自己的指间,二人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二人相视,顾子毅对纤尘温柔一笑。
他的笑很好看,那露出贝齿的嘴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今夜,黑如缎的天空一泻千里,一眼望不到边,嵌满了闪闪发光的钻石,却不见月的踪迹。
许是那月,被顾子毅偷走了,挂在了他的脸上。
顾子毅嘴边噙起的那抹弯月笑,璀璨夺目,让天上的星星都失了光彩,让人为之眷念。
就在此刻,皇后的凤驾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守门的宫人呼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来了,纤尘腼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顾子毅依旧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纤尘的力气比不过顾子毅,抽回无果,她便也只能作罢。
皇后今晚穿了一袭明黄蜀丝织锦,绣牡丹的华服,端庄华贵,梳了一个牡丹髻,头上插了只凤衔牡丹的金色大步摇。
步摇上的凤凰和牡丹花上,嵌满了羊脂美玉和南海珍珠,步摇珠圆玉润,人也珠圆玉润。
她薄唇轻染,黛眉淡涂,由张嬷嬷搀着进了御书房的院门口。
皇后在踏进院门口时,一眼便瞧见了携手相握的两个人,她却是装着什么都没看见,步态端庄地向御书房里走去。
“娘娘请留步。”李公公恭敬有礼地挡在了皇后的面前。
又是他,又是这个讨厌的李福海,这个讨厌的死太监,一股无名焰火在皇后心中燃烧。
她这一生,不知道被这个死太监拦过多少次,他那句“娘娘请留步。”听得她的耳朵都起出了茧子来。
可是怒火中烧又能如何,这个死太监是纪武帝身边的红人,她还不得忍!
皇后挤出一个笑来,“李公公,夜深了,明日还有狩猎赛,你得劝劝皇上早些休息,本宫为皇上准备了一碗安神汤,本宫端给陛下便走。”
“既然来了,就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跪着吧。”
一个声音从御书房里传了出来,那声音不紧不慢,还略显漫不经心,却有说一不二的逼人气势。
纤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纪武帝罚顾子毅和她一起跪,她还能想得通,毕竟,顾子毅是来替自己说情的。
可是纪武帝为什么会罚皇后?
这皇后,可是来为他送羹汤的呀!
皇后听后,身子一僵,脸色惨白,那原本要从张嬷嬷手里接过羹汤的手,也僵在了原处。
她愣怔片刻,不可置信纪武帝会这样对她。
她一个皇后,和小辈们一同跪在御书房门外,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苏皇后气得身子都在发颤。
“娘娘,既然来了就跪吧。”李公公又恭恭敬敬的道。
“李公公,我家娘娘是来为皇上送安神汤的,她为何也要跪呀?”张嬷嬷替苏皇后说着话。
“皇上的决定,岂是你我可以质疑的?”李公公沉着脸疏离的道。
皇后不甘,她自己都信了张嬷嬷的话,忘了自己此刻来的真正目的,她不过是来送碗羹汤的,她有什么错,她为什么要跪?
见皇后立在那里半晌未动,李公公客气且恭敬,却又不带一丝人情道:“这是皇上的御旨,娘娘还是跪吧。”
李公公一句话,将苏皇后拉回了现实。
这不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苏家还是纪武帝不敢撼动的大家族,纪武帝非但不敢这样对她,还会与她以礼相待。
二十年的岁月像流水一样,磨灭了苏家的势力,也磨平了她的棱角。
皇后含着泪跪了,跪的委屈,跪得不甘,跪得张嬷嬷不忍,老泪横流。
这会子,云华宫的一个小宫女在御书房院外探头探脑。
李公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小宫女,手里拂尘一挥,便向着院门口走去。
“小翠姑娘,你来御书房可是有事?”李公公细着嗓子问,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和善。
正因那宫女是云华宫里的人,看在云妃的面子上,李公公对云华宫的下人们都要和善许多。
李公公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云妃是纪武帝心尖上的人呢?
那个叫小翠姑娘的宫女,见皇后娘娘也被纪武帝罚了跪,心思百转。
她知道自己是云华宫的人,李公公不会苛责自己,便大着胆子问:“李公公,皇上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皇后娘娘也一并罚了?”
李公公能坐上总管太监的位子,他脑子岂能是白长的?岂能不知道,这丫头是想在他这里探听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