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场好戏
今夜无月,星星最是快活,挂在天边闪呀闪呀,似一双双八卦的眼睛,等待着看一场好戏。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对小翠笑了笑,“皇上要罚谁,便是要罚谁,谁在这个时候搅和进来,都只有挨罚的份,小翠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话毕,李公公佛尘一挥就回了御书房。
小翠回味着李公公的话,他的一席话,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这不得不让小翠自己去琢磨。
小翠回到云华宫,便去了云妃的寝殿。
云华宫的寝殿里,屏风内侧,透过屏风稀薄的沙,朦朦胧胧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女子侧身坐在床边。
那女子已经褪去了华服,穿着底衣,解了发髻,取了珠钗,三千青丝如瀑般随意泻在她的身后,一双黑如墨的眸子里含着幽怨。
那屏风后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云妃。
“可打听到桂枝的消息?”云妃问。
她声音清冷,似心里有千年的寒冰,永结不化。
小翠嗫嚅着,“回娘娘的话,奴婢没有打听到桂枝姐姐的消息;但是奴婢打听到另一个消息。”
小翠顿了顿,待云妃问:“什么消息?”
小翠又才答:“皇上今日罚了冉家那位大小姐,还连带着瑞王和皇后也一并罚了。”
纤尘私闯思云殿的事,白日里纪武帝有意瞒了,且有意瞒了云华宫里的人,故此,云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知皇上为何罚他们?”云妃问。
“回娘娘的话,确切的消息奴婢不知;但是宫里有传闻,传闻说,今日是娘娘的生辰,冉家那位大小姐不知怎的,就误闯了思云殿。
当时皇上正在思云殿里为娘娘庆生,喝醉了酒,就没顾上惩罚那位误闯思云殿的冉家大小姐。
这会子,皇上酒醒了,就想到了秋后算账,便将冉家那位大小姐叫去了御书房。
听说,皇上没与冉家那位大小姐多说一句话,就将她罚去御书房门外跪着。
听至此,云妃隐隐觉得今日桂枝的突然消失,与纤尘误闯思云殿一事有关,禁不住眉头就皱成了“川”字。
“那结果呢?”云妃追问。
“结果是,瑞王殿下前去替纤尘姑娘求情,也被皇上罚了,皇后娘娘刚踏进御书房院子的大门,也被皇上罚了,罚他们一并跪在御书房门口。”
说至此,小翠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能打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娘娘,李公公说,谁在这个时候搅和进去,都只有挨罚的份,让我快些离去,我就回来了。”
那屏风后的云妃苦涩一笑,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不错,可是每年自己的生辰,皇上宁可去思云殿告知天下人,他在思云殿,思念云妃,却也不愿踏入她云华宫半步。
这个世界上,最冷的暴力,不是自己的爱人对你不管不问,漠不关心,而是他昭告天下,他记着你的生日,就是偏不给你过。
云妃沉默半晌,没再追问小翠,只道:“下去吧,我睡了,把灯熄了。”
小翠得令,将寝殿内的灯全熄后才退出寝殿,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夜深了,门关了,寝殿里的烛火也灭了,黑漆漆的寝殿里,唯有云妃的眸子还泛着光。
是的,云妃没睡,今夜她注定无眠。
她睁着眼,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的纱幔。
二十年了,她画地为牢,困在这云华宫里,已经足足二十年了。
在这二十年里,他未再见过她,他给了她无尚荣耀,却不愿再见她一面,真是可笑,世人却一直以为他爱她,爱得至深。
云妃嘲讽地笑着自己,笑得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打湿了她两鬓的发,滴入了她的耳窝。
“顾昊天,你好狠的心呀!”云妃低喃。
顾昊天正是纪武帝的大名。
像这样伤心的夜,在这二十年里,云妃经历过无数次,她早已习以为常,然,今夜不同。
今夜,云妃心思百转千回,她整理着思绪。
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罚皇后,今日冉纤尘误闯思云殿怕是没那么简单。
她也想给冉纤尘一个教训;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乐云刚死,冉纤尘就出了意外,难免她的嫌疑最大,故此,她一直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只是云妃想不明白,皇后究竟做了什么?
为何皇上会当着小辈的面,里子面子都不给她留一点,罚她一并和小辈们一起跪在御书房外?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叫皇后以后如何做这六宫的典范?
同样,跪在御书房前的皇后,也想不通纪武帝为何要罚她?
这会子,纪武帝已经批阅完奏折。
他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后,合上奏折,身子退到了椅背上,垂着头,揉了揉泛酸的太阳穴。
闭目养神片刻,他才抬眼,瞧了瞧门外跪着的三个人。
“让他们进来吧。”纪武帝对身边的李公公说道。
旋即,李公公便将御书房外跪着的三个人宣进了御书房。
纤尘跪的时间最长,膝盖跪得像要脱臼了一般,她刚起身,一股锥心的痛从她的膝盖处传来。
她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幸得顾子毅扶住了她。
纤尘忍着痛进了御书房,她很识趣,知道今天自己误闯了思云殿,是大罪。
进了御书房,便也规规矩矩的,跪在了纪武帝的桌案前。
自然,顾子毅也跟着她,规规矩矩地跪着。
顾子毅以为纪武帝还要治纤尘的罪,他又拉起了纤尘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纪武帝,他和纤尘一体,若纪武帝要再治纤尘的罪,他愿意为她一力承担。
纪武帝看到二人十指相扣,眸光微闪,一抹欢喜沉入眼底,只那抹喜色无人察觉,转瞬间他的眸子又古井无波。
顾子毅和纤尘都规规矩矩的跪着,唯有皇后,她站在纪武帝的书案前,委屈得像个才出嫁的小媳妇。
皇后只不停地用绢帕拭着泪,那委屈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忍,生出怜惜。
纪武帝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他将皇后凉在了一边。
他的眸光落在纤尘身上,“纤尘,你可知道今日朕为何罚你?”
纤尘这才将手从顾子毅的手里抽出,她向纪武帝拱手一礼道:“回皇上的话,纤尘今日误闯了思云殿,该罚。”
这个时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摆正态度才是生存之道,更何况,纤尘自己也恼自己。
她恼自己太大意,她在纪国皇宫里待了近半月,竟没有用心去了解纪国皇宫里的基本情况,连宫中禁忌她都不知道。
只要纪武帝的罚不过分,这罚,纤尘便也认了。
“嗯,你的态度倒还端正,起来吧。”接着纪武帝又看向顾子毅,“毅儿,你也起来吧。”
就跪这么一会,这私闯思云殿的大罪就结了吗?
纤尘有点不敢相信,她忽闪着清澈无比的大眼睛,狐疑地问:“皇上,你不再治我的罪啦?”
此话问出来,纤尘又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不问出来,纤尘又心里不安。
纪武帝陷入椅背的身子往外挪了挪,向着纤尘伸了伸脖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反问,“那你还想朕怎么罚你?”
纤尘干笑两声,“呵呵……”
“皇上英明,知道臣女是被人陷害的,臣女跪了两个多时辰,这惩罚也是够够的了,就不劳烦皇上再惩罚了。”
纤尘叩谢完纪武帝便赶紧起身,深怕纪武帝反悔又让她继续跪着。
她从小到大还没跪过这么长的时间,这膝盖感觉都跪断了一般,使唤不动,却疼得要命。
顾子毅也起了身,向纪武帝拱手一揖,“父皇,那儿臣就先带纤尘姑娘回去了。”
“不急。”纪武帝不温不火的短短两个子,却让顾子毅和纤尘的心都随之一紧。
幸得这二人都有遇事处变不惊的本事,他们虽都悬着一颗心,脸上却都没有半分表现,端端站在原地,等候纪武帝的吩咐。
就听见纪武帝问纤尘:“纤尘,你可知朕为何要罚皇后?”
纤尘暗自腹诽,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罚皇后?
不过,腹诽归腹诽,问题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答。
纤尘摇头,“臣女,不知道。”
纪武帝未语,沉默片刻后才看向皇后,“皇后呢,你可知朕为何要罚你?”
皇后嘴角抽了抽,怀着一丝侥幸,赸赸一笑,“皇上妾身也是一番好意。”
听到此话,纪武帝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随之,皇后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忐忑自己做的事,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她又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皇上不一定寻到了什么真凭实据。
她不能自己乱了阵脚,万一皇上是诈她的,那她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索性,皇后继续大着胆子道:“皇上,如果关心也是一种错,那臣妾就认了,臣妾也是心疼皇上,不忍皇上熬夜,才特地为皇上熬了一碗安神汤来。”
不知情的人,听皇后这么一说,定会认为这皇后贤惠,真乃是纪国女子的典范。
不过,纤尘知道,纪武帝不会无缘无故的罚皇后,他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纤尘再看皇后时,觉得她是在装可怜,反倒觉得这个皇后和姚氏都是一路人,都善于伪装自己。
“哼。”纪武帝冷哼一声。
他双手交叉,脊背深陷入椅背,斜靠在椅背上,像看小丑般,带着嘲讽看着皇后,看得皇后不寒而栗。
接着,纪武帝的眸光又转向纤尘,“纤尘,你今日是不是在诱骗你来思云殿的那位宫女身上,撒了荧碟粉?”
纪武帝知道莹碟粉的事,纤尘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她在给顾子毅敷药的时候,顾子毅就对她说过,八公主将荧碟粉的事告诉了纪武帝。
纪武帝要查那个宫女,八公主便将那片茶色玻璃也交给了纪武帝。
话说至此,纤尘也明白过来,纪武帝这是找到了那位宫女,且,那位宫女背后的主子,恐怕就是皇后。
“是。”纤尘答得简单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