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喝酒的目的,永远在于其他,司马道子其实整个过程,也都在扫视众人,仔细观察着大家的表情。
当他看见,连谢石也默默喝掉了杯中酒的时候,心里就放松了。
这类酒宴,从来不是单纯的酒席,酒都不能随便喝的,可以合理推测,谢石代表谢家出席这个活动之前,一定也和谢安等人仔细商量,推敲了相关的利弊得失后再才做的决定。
不过,谢家毕竟来的是谢石,而不是谢琰或者谢玄,多少还是说明了一些谢家的态度,是耐人寻味的。
这一圈儿过后,司马道子晃晃头,睁了睁朦胧的双眼,突然想起一桩有趣的事情,不由得问道:“国宝,你推崇的那位比丘尼叫什么来者?”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们,都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王国宝的身份很特殊,他是谢安的女婿,本来按道理,是谢家的半子,理应站在谢安一边。
可是由于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如今王国宝,和谢家上下,几乎已成寇仇!一般来说,只要有可能,谢家子弟,都尽可能避开王国宝,因为这厮实在是个破落户,根本不管场合,不管情况,就敢撒泼。谢家上下,文的有,武的有,忠的有,jiān的有,却唯独有一样没有,那就是王国宝这样的liú'máng。
因此这一次,司马道子把王国宝和谢石都请来,其实就已经让人诧异了,大家开始也都认为,这次估计因为这个缘故,谢家人和王国宝也会回避的。
但是,谢石还是来了,这事情本就让很多人不解了,但是大家心想,来了就来了吧,大不了视而不见就好。这样既给了司马道子面子,也能不破例。
刚开始,事情也就是这么发展的,但是没有想到,谢家和王国宝都很克制,倒是司马道子还先主动来挑事情了。
王国宝也已小醉,不得不承认,王国宝当年能够当上谢家的女婿,除了因为当时出于他是王坦之的儿子,彼此乃是门当户对,有政治联姻的考虑外,他的长相起到了很大的因素。
谢安自己,年轻时候,就是名噪一时的美男子,而王国宝客观来说,几乎和传说里的潘安和宋玉不相上下,而且他的相貌,真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连谢安当时看了,都非常满意,更不要说谢安那个可怜的女儿了。
谁能想到,那时候温文尔雅的少年,最后居然是那么一个东西!
需要说明的是,王国宝的堂妹是司马道子的王妃,因此与司马道子交往甚密。也因此王国宝除了留给谢安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外,后来是受到了谢家的质疑的。
毕竟,谢家是一个庞大的集团,牵扯到了很多的利益,不可能因为对方门当户对和长相俊美,就匆匆定了亲事。况且,谢安虽然也晓得,和王坦之家族联姻是政治婚姻,但是他也希望,这次政治联姻,能够做到两全其美。
即和王国宝联姻对家族的利益和未来有利,同时呢还能让自己女儿得到幸福,如果两个条件不能同时达到,他是不会同意的。
本来如果因为王国宝自己和司马道子的关系,谢安其实只是疑虑,因为那时候,司马道子还小,谢安自己也没有因为淝水之战的胜利获得如日中天的威望也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那样的话,这桩婚姻恐怕不会后果那么严重。
但是谢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被这个混蛋给迷住了,居然婚前做下了那事,有了男女之实。在这个年代里,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为了女儿的名节和幸福,谢安虽然对王国宝很厌恶了,但是也只能将错就错,把女儿嫁给他,为此,家族利益大不了不考虑了,只希望王国宝能好好待女儿。
可是,长于谋国的谢安这一次又搞错了,因为得到她的身子太容易了。所以王国宝一点也不珍惜,反而认为妻子是个随便的人,刚结婚的时候还能忍忍,勉强面子上过得去,等到时间一长,便是又打又骂。
谢安虽然极为愤怒和痛心,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按道理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权利去管对方,人家管老婆,你丈人根本插不上话,现在木已成舟了,自己还能怎么办?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嫁个女儿,女儿悲苦了,家族的政治利益也没捞到,恐怕这是谢安这辈子觉得最憋屈,最窝囊的事情了。
这时候的王国宝由于微熏,俊美的粉面微红,见司马道子发问,便轻声回道:“相王,那菩萨法号妙音,今年一十八岁,飘逸空灵,有出尘之姿。自小在京都遁入空门,好学不倦,精研典藉,博通内外,并且落笔如飞,写得一手好文章。道安高足慧远禅师路经瓦官寺,大为惊奇,叹其为佛学后起之秀。”
司马道子打断他的话,“如此,何不请进府来。”
王国宝摇摇头,“请她?谈何容易,前日,陛下请她入宫,亦被婉拒。”
司马道子醉笑道:“既是高僧,架子应该有的,来日,本王亲自去请。”
王国宝颇为自信地道:“相王放心,我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一定把这尊尘世外的菩萨给您请到府上来。”
整个过程里,谢石淡淡的喝酒,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俩人搭话,本来好多人都以为,这将是牵动政局的重要表态,可是没成想,俩人说的,居然是和时局毫无关系的一个出家人,这算什么事情?
自从八王之乱后,由于社会长期动荡,百姓们心里都希望有个寄托和念想,而达官显贵,天子诸侯们也希望能有神明来庇佑他们,因此佛教盛极一时,士庶百姓奉佛的人很多。
尤其是是朝廷迁徙江南之后,晋元帝、晋明帝都以宾友礼敬沙门。
佛教势力过大,他们除了人脉很广,能够影响很多大人物,因此借机影响朝政和时局外,更重要的是,由于不论官民,俱都礼佛,好多甚至毁家破财,只为佛拈花一笑,加上出家人不事生产,不交赋税,却聚集大片土地,造成国家财政紧张。而反过来,出家人待遇优厚,好多人出于种种原因,哪怕是不信佛的,也不惜出家,那交税的人又少了。这样彼此影响,互相促进,终于造成佛教势力做大,有识之士已经体认到如果再让佛教势力这么扩大下去,恐怕对国家不是什么好事。
四十五年前,也就是咸康五年,庾冰辅政,他就认为,对于佛教总该有所控制,不能如同现在这样,在他们势力本来已经很大的情况下,就算不能如同激进派所说的那样灭佛,但是起mǎ也该有所xiàn'zhì。
因此,一心为国的他代晋成帝下诏令“沙门应尽敬王者”,但尚书令何充等人以为不应尽敬,使礼官详议,主张不一,往复三次不能决,于是搁置。
而经过这次事情,全天下的人,都看清楚了风向,那就是佛教的地位,根本没有人动得了,因此佛教地位日益崇尚。自是,历代帝王对高僧礼敬有加。
席中苻朗用肘支几,有些不胜酒力,苻朗虽是氐族人,却喜经籍,手不释卷。谈虚语玄,常常不觉日之将夕,登涉山水,不知老之将至。也因此,上月率部降晋,诣建康,路过扬州,fēng'liú迈于一时,为扬州士庶推崇,都称赞苻朗有江左之风。当今天子司马曜诏加员外散骑侍郎,司马道子待若上宾。
苻朗其实蛮得到向往中华文化的苻坚和苻宏父子的器重,他选择了投降晋国,到现在为止,还是让很多人不敢置信。这样的人,都会选择投降,只会被他们解释为大秦帝国,真的是大厦将倾了。
喝酒多了,自然是嗓子有些难受,苻朗有些想吐痰,而早已有了一个准备好的俊俏的小童,跪在脚边。
苻朗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司马道子一眼,他当然晓得,这个小童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他毕竟是氐人,不是汉人,有些忍受不了如此奢侈,如此不人道的待遇。
正好,他迎上了司马道子的目光,司马道子只是淡淡一笑,点头示意。
苻朗会意,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何必矫情呢,想通的苻朗一清嗓子,而那个小童很及时的张开口,苻朗就很准确的唾到了小童的嘴里,小童含着退了出去。
在场的人,虽然基本都享受过这个待遇,可是苻朗也做的如此自然,还是让众人感叹不已。
司马道子呵呵一笑,醉熏熏问道:“这,有名字吗?”他问的,当然是苻朗方才的行为。
苻朗道:“肉唾壶!”
司马道子呵呵大笑,“不想西戎亦有此雅事!”
他看见苻朗方才目送那个小童离去,心中一动,不由道:“远达如果喜欢,方才那个小童,就送给你了,如何?”
这个年代,达官贵人们玩腻了měi'nǚ,玩兔子娈童的不少,彼此之间,互赠娈童,其实是一件雅事。但是,赠给一个刚刚投降的人,那是极大地礼遇和信任。
苻朗当然也晓得这一点,因此坦然接受,并且起身拜谢。
司马道子转而看看案上的美食,极尽江左精肴,便问道:“关中之食比得上这里的吗?”
苻朗淡淡答道:“一样好,只不过盐味小生罢了。”
“是吗?”司马道子扭头问侍从。
一会儿,侍从从厨下上来回道:“是生盐!”
司马道子笑道:“苻侍郎果然知味。”
苻朗一笑,手指席中的鸡肉说道:“这算什么,此鸡栖恒半露,养这只鸡的笼子是半露天的。”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中,苻朗随手又夹起一块鹅肉,在嘴里嚼了嚼道:“这块鹅肉是长白毛的,先前我吃的那块,是长黑毛的。”
司马道子哈哈大笑,说道:“苻侍郎,喝多了吧?这鹅的白毛黑毛你还能看得出来不成?”
苻郎面带自信,微微一笑道:“相王自可验证!”
司马道子一眯醉眼,“那是自然!千万不要说大话。”
转眼一看,羽觞停在徐邈面前的水中,徐邈却不饮酒,司马道子顿时面色一沉,眉毛一皱,心中不,他摇摇晃晃到徐邈跟前,举起自己的杯子,道:“君有何不畅?为何不饮?”
徐邈慌忙站起来,回道:“徐邈陋巷书生,惟以节俭清修为畅耳!实不胜酒力!”
司马道子知道徐邈出身庶族,又是东州大儒,孔子门生,迂腐惯了,让他fēng'liú酣饮,那是不可能的,笑一笑,趔趄而去。
不一会,侍从回报,苻朗的判断果然没错,那鸡笼子的确是半露天的,厨子也证实,那鹅的确是一只黑一只白的!
这下子,满座皆惊,大家都赞叹不已。苻朗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他也是贵族出身,虽然多数,江左的士族们都自诩身份高贵,对于氐人并不是太看得上,但是,蛮夷的贵族,那也是贵族,苻朗是不可能去养鸡养鹅的。
那只能说明,那苻朗有着一双慧眼了。这样的人,大家当然都很是佩服。苻朗的形象,也就算竖立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之前一直很沉默的尚书令谢石,站起身来,大家几乎同时都把目光集中过去了,现在他才要说话,他想干什么?
谢石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哪怕是指挥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谢石缓缓说道:“个位,近日无事,我前日谱有一曲,就请相王府中歌伎舞之,以博诸公一乐,如何?”
这下子,大家是真的傻眼了,谢石居然要来玩音乐?这可是头一回听说啊,难不成司马道子和谢家之间,也要握手言和了?这可是个很明显的示好动作啊。
王国宝不由怨毒的看了谢石一眼,但是谢石丝毫不以为意,就当没看见他一样,又把王国宝气个不轻。
司马道子也是一愣,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但是,司马道子能够有今天,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反应很,现在哪里还需要去想到底为什么呢?人家既然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你顺坡下驴不就完了?
显得很高兴的司马道子,涨红着脸,,冲一个侍婢嚷道:“去,去,去,让她们奏。让她们奏,啊?”
一时间,丝竹响起,艳歌声声,王府中的歌jì展喉轻唱靡靡之歌: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情知三夏熬,今日偏独甚。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楼寝。
四周芙蓉池,朱堂敝无壁。珍簟镂玉床,缱绻任怀适,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歌声刚罢,众皆大笑,yín笑,谑声四起,竟有人鼓掌叫好称妙。但是更多的人,其实心中很是诧异。
谁都知道,谢安管家很严,对家人约束很多,谢家二郎,哪怕是公认最不长进,最没出息的谢琰,差的只是本事和气度,最少在外面的修养,还是没有问题的。很难想象,谢家的人,还是一向方正的谢石,居然还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谱曲填词嘛,文人雅士多有为之,这个没啥大不了,可是你公然搞出这样子的yín词艳曲来,就比较过了。
谢石只是矜持的微笑着,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刻意为之的,面对几个旧友质疑的眼光,他也淡定的忽略了。
只听座中有rén'dà声道:“谢公居尚书之重,集藩王之第,而肆yín声,欲令群下如何取舍?”
终于有人说出口了,几个一直比较倾向于谢家的人听了大喜,因为这几句话,其实就是他们想说的,但是碍于颜面,却是一直不好意思讲出来,怕伤了感情。正好有人说出来,好歹能够规劝一下谢石吧。
众人一视,见是王恭,只见酒后的脸庞更加俊朗,只是增添几分怒意。
谢石心中感慨,王恭到底是直xìng子啊,只是现在,自己却不能辩驳,不然岂不是前功尽弃?幸亏面色因为醉酒本来就红,倒也不必再想办法,反而让人一看就是心中有愧。
毕竟,谢石过去给人的印象,就是比较方正的,如果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里不是很有底气,甚至还有些羞愧,似乎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吧。大家都先入为主的这么想了。
司马道子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不管怎么说,司马道子总觉得,自己的宴会上,有人这么当众发飙,还是让他心中生气,碍着王恭既是高门,又是皇上的舅子,要不早就打出去了。
可是,还没等司马道子这个主人表态说话,那王恭说罢之后,竟然一甩袖子,也不道辞,径直潇洒而去。
众人皆面面相觑,司马道子强压住火气,醉道:“狂生耳,不须管他,诸公尽兴!”
主人既然发话,众人只好继续饮酒作乐,苻朗起身更衣,侍女前面引路,王国宝也觉得小腹滞胀,便跟上来。
顺着虎皮石砌成小径,绕过一座翠嶂。背倚高耸的山石,一座五间出厦卷棚掩在碧藤林竹中,幽静深远,四个小厮齐齐的列在门外。侍女撩起珠帘,苻朗躬身进屋,室内香气四溢,一抬头,却见房内富丽堂皇,绛纱帐大床,锦被茵褥,十余名丽服艳妆的婢女手持香囊、沉香汁等物什侍立一旁。
苻朗看了看,心中暗叹,自己的国家,君主之贤明,远甚于司马曜的半傀儡,臣子的清廉,进取,不爱奢靡,也远甚于这里的这群道貌岸然,蝇营狗苟的士大夫,将军的武勇和士卒的拼命,除了北府军诸将,谁能比得上?单是这里的茅厕,就几乎比长安城的皇宫还要壮丽。
要知道,淝水之战前,苻坚几乎是统一了大部分地方,所谓十分天下有其七八,长安也是汉人的旧都,可是,最终淝水之战却是败了,败得那么惨。之前晋国几乎每战必败,秦军是每战必胜,可是只是输了这一仗,晋国就收复了大部分的土地,而秦国居然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这实在是让苻朗觉得太不公平了。
心情复杂的再看了看,苻朗掉头出屋,不想一头撞到跟进的王国宝身上,苻朗慌道:“醉了,不想误入相王内室。”
王国宝一把扶住,“侍郎果然醉了,这里本来就是厕室,侍郎大人请稍待。”
说着,王国宝进了屋,也不顾苻朗还在,当中一站,两个婢女捧过宛如羊脂般洁白的玉桶,跪下去,一个撩开他的宽衫,褪下裤去,纤纤玉指掏出那话来,“哗哗”的水声中,另两个婢女向苻朗走去,苻朗见状,顿时心里一阵羞愧,方才自己根本不懂这里的规矩,只是自己撩起衣襟,胡乱地尿完了事。两相一对比,一度让苻朗都有些自卑。好在,那俏丽的婢女,并不歧视自己,反而甜甜微笑。
原来,会读人家的书,会写人家的字,根本算不得什么,难怪人家还是瞧不起自己,就说这如厕,比起来,苻朗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山野村夫了。
一度苻朗甚至觉得,难不成就是人家这样奢靡的,甚至是*的生活方式,才是打败自己国家和民族的根本原因?
苻朗方便完毕,早有婢女将桶抬到门外,由小厮转到别处去了。一侍婢捧了铜盆,让他盥洗,苻朗净了手,见那边王国宝没有动,一个梳着双鬟髻,俏丽的婢女用轻灵的香舌为他舔弄那话,继而套进去,品咂有声,那话悄然勃了起来。
苻朗一皱眉,心想这也太龌龊了吧,遂急步出屋,只听王国宝喘息道:“你们两个去床边,撅起臀来。”
“嗯,三公子,可要些。”
不一会,室内传出女人*蚀骨婉转的嘤咛声。苻朗不屑一顾地道:“龌龊!人面狗心!”
苻朗回座中,众人还在酣饮,直到日色西沉,掌上灯烛,徐邈见众人都已大醉,知道这帮王孙公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节目,遂向道子告辞而去。
苻朗这个外族人走了之后,司马道子冲服侍的小厮们叫道:“你们这帮奴才,还不把门关了,谁也不准溜走,不醉不归。”
大家轰然应诺,因为古往今来,其实夜里才是好节目的时间,这一点不会变的。而这些贵介里头,就以司马道子最会玩,最能玩出花样来,大家都很期待呢。
烛火通明,众人继续肆意畅饮。只听王国宝于座中歌道:“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愿得展功勤,轮力于明君...”
众人见他吟得慷慨,尽皆颔首。座中一人闻歌而泣,哭声呜咽,众人看去,那人却是王国宝之弟王忱,小字阿大。
王忱弱冠知名,与王恭、王驹俱流誉一时,现在是司马道子骠骑府长史,算是核心幕僚了,因为这个年代,长史一职权势很重,在府中除了东主是第二号人物。日常事务,基本是长史直接处理了,可以说是司马道子的左右手。
王忱似已沉醉,撑几而起,哭唱道:“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王忱唱得乃是古诗《薤露》,薤露是丧歌,也称做挽歌,本来出自田横门人,汉高祖灭齐国,田横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是说人生苦短,如韭上之露,太阳一出,很就消失。
而大概是因为国破家亡的缘故,江南官民,对于这挽歌,都是心有戚戚,大概是xún'huān作乐的时候,唱唱挽歌,就能让他们稍微心里能安,毕竟他们还是有家国之恸的人,不会没心没肺,这样好歹也能平衡一些,可以心安理得。
也因此,挽歌在江南兴盛,竟成风尚。众人听了这番唱词,多半落泪,至于真假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个景还是得应。王忱沉醉,歌罢,抚案而睡,竟不省人事。
已至子夜,谢石、王献之、苻朗等或托沉醉,或托行散,各自去了。王国宝、王绪等与其它贵介子弟尤自轰饮。
虽是半夜,建康的夏天郁热沉闷。司马道子脱了衫子,**着上身,依旧禁不住浑身燥热,心知石发了,便起身步的踱着。
魏晋士人,多服用五石散,它是用石钟rǔ、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合成的一种中药散剂。此方子最早见于东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用于治疗伤寒,到了晋朝,正始名士何晏,因身体虚弱,常服五石散,由于药xìng猛烈,何晏改进前人的方子,一服之下,竟神明清朗,体力转强,也就大力推广。京师争相效仿,成为一种时尚。自晋一朝,名士多服用此散,不过服用此药以后必须以吃冷食来散热,因此又名寒食散。要寒衣、寒饮、寒食、寒卧,却要饮温酒,凭酒劲以发汗,来散发药xìng。
此时王国宝、王绪诸人散发luǒ身,王国宝**着身体,引一个人过来,此人身材雄壮,穿着缚裤,胸膛**,灯光映照下,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的鼓动着。王国宝是司马道子的舅子,在王府走动惯的,而且和司马道子长期交好,因此司马道子也就早下了吩咐,让上下把王国宝当做自己人,他带着客人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王国宝对司马道子说道:“相王,此人乃钱唐捕吏茹千秋,江浙一带的名捕。”
司马道子瞧了一眼满脸腴笑的茹千秋,干巴巴的“嗯”了一声,江左高门瞧不起武人,更何况是一个微末小吏,只是碍于王国宝的面子,他还是“嗯”了一声
“相王”王国宝神秘地笑着,手指茹干秋道:“他可是一个大宝藏呀!”
司马道子眯着醉眼道:“什么宝藏?怎么说?”
王国宝捅了一下茹千秋说道:“还不拿出来?”
“哎!”茹千秋应道,取出一个盒子,王国宝道:“相王可令熄去灯火。”
司马道子摆摆手,灯火尽灭,天上的弯月闪在云层之中,园林中马上变得黑暗。
茹千秋将盒子在案几上放定,缓缓打开它,一个硕大、翠绿、浅蓝色的明珠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泽,晶莹剔透,慢慢的越来越亮,散发出神秘绮丽的光芒,远远看去,就如同晴朗天气里高悬在空中的一轮明月,照得四周清晰可见。众人仰望云间滑动的弯月,它的光辉竟被这明珠的光泽盖过。
司马道子惊讶地张大嘴,叹道:“好大一颗夜明珠!我从未见过如此绚丽的明珠。”
茹千秋一脸谀笑,道:“相王,此非夜明珠,乃是佛陀舍利,由天竺传来,佛祖涅盘时,引出三昧真火,瞬间化出八万四千多舍利子,这是迄今东土见得最大的一枚。”
司马道子先是一愣,顿时晓得此人的目的了,他也不去管这么一个寒微的人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珍宝,这个不重要,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得到这夜明珠。
看了看王国宝,得到了王国宝肯定得眼神后,司马道子狡黠的一笑,道:“你有何求?”
茹千秋笑得越发谄媚,轻声道:“只求得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
有这个想法的人,也很正常,这个年代,人分士农工商,士人哪怕是穷困潦倒,面对富可敌国的商人,依然有很强的优越感,而商人们多半也很自卑,很希望求的一官半职来保护自己。
如果能够转变家族的身份,比如从商人提到官职,那么他的下一代,就是士族了,那比起挣了再多钱,还要光耀门楣,这样,整个家族,整个乡党,都会崇拜自己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可都会愿意的。
正因为晓得了这一点,司马道子大笑,道:“凭你的孝心,你就在我府中任咨议参军吧!等有机会发你个外任。”
茹千秋跪倒在地,边叩头边道:“谢相王!谢相王!”
众人个个喝得眼饧口滞,继续宴饮,王国宝见司马道子有难奈之色,心知那司马道子的寡人之疾,又犯了,便拍拍手,十二名姿容俏丽,发髻高耸,明妆艳媚,身着轻纱的妙龄少女,翩翩若飞鸿地舞进园中,长袖轻舒,绿裙款摆,曼舞妙姿,教诸人心神为一荡。
司马道子很是奇怪,好象这些女子并非是自已府中的歌jì,不过,每个少女都是jué'sè,轻盈优美的舞姿若空谷幽兰,若天外神仙。
王国宝笑道:“这也是茹千秋从浙东给相王选的歌姬,怎么样?可都是少女,相王满意吗?”
司马道子有点神魂颠倒,语无伦次地说道:“好!很好!不错!”他哪儿都好,只是一看见měi'nǚ,原本的精明也好,克制也好,就都不见了。
少女们身上薄薄的轻纱在狂舞中悄然滑落,luǒ露出玉雕般迷人的*,是那样的荡人心魄,神秘的阴影在舞动中若隐若现,又是那样的*蚀骨。
皎洁的月光轻轻的覆盖着潺潺溪水、玉杯残酒、佳人红润的双颊和司马道子等人越来越燥热的**身体。
醉倒在石几上的王忱鼾声已起。
享受着少女出色地口舌服务,王国宝心中暗叹,这个茹千秋,还真是个妙人啊,自从认识了他,大把钱财,随便支取,无数měi'nǚ,随便享用,还能拿来讨好司马道子。
而这个茹千秋花了这么大代价所要的,不过是面子,不过是官职,这些,对于王国宝,司马道子这个阶层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王国宝心中还暗叹,也许这个茹千秋永远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些人,是要论血统,论出身的,你的爹是谁,你家过去籍贯是哪,这些是很重要的,难不成你买了个大官,你爹就不是商人了么?你就不是一个小地方来的人了么?
别说你一个商人了,刘牢之天下良将,悍勇无双,麾下北府军几乎无坚不摧,可是,就因为他出身不够好,一样被这些人瞧不起,你的出身,比起刘牢之还差,而且人家刘牢之多少还是有本事的,他们还需要刘牢之,刘裕这样的人,抵抗外敌,看家护院,你茹千秋,不过是一只大肥羊罢了。
当然,王国宝是不会把这些告诉可怜的茹千秋的,因为他还需要茹千秋的财富。事实上,茹千秋那个捕头,也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现在么,王国宝只管享受就好了。
而茹千秋既然能够想到通过结交权贵的法子,来改变命运,当然是很知趣的人,他也不可能在这里看着这些贵族们放浪形骸,因此很自觉地告辞了。这更让司马道子觉得,茹千秋这个人真是知情识趣,心情大好,连胯下那话也坚挺了不少,倒让那个服侍的少女娇嗔不已。
从后门出了王府,穿过巷子,上了自己的小轿,茹千秋才松了口气,有礼仪xiàn'zhì,商人就算再有钱,过去其实连轿子,马车都不能做,只能坐驴车。后来,还是因为财政困难,急需用钱,才特意给了恩典,允许他们坐两人抬的小轿,单是这个,就哄骗的很多商人拿出大笔钱财来,可见商人们对于自己地位的自卑了。
上了轿子后,茹千秋直接吩咐小厮抬着就走,等到出了司马道子的范围,茹千秋才压低声音,对着轿子里早就坐在角落的人说道:“刘先生,事情办完了。”
坐在阴影处的人淡淡一笑,道:“不错,茹老板,你干的很不错。”
茹千秋有些后怕的抹抹额头的汗,道:“我说,办这个事情,我倒是能给你们办,花点钱也无所谓,反正这个钱,总是得花,可是你们手笔也太大了吧,那样的夜明珠啊……啧啧。”
显然茹千秋是识货的,那么一颗夜明珠送出去,他可是很心疼呢。
刘先生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那样的夜明珠,我们能论箱子装,你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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