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样的说法,曹操回去之后,跟刘协应该就会貌合神离了?”压下司马懿那颗探知事实真相的心,马超将话题又引到了正题:“可是,刘协身边已经没什么力量了,董承都被刘协卖给了曹操,曹操还会再如何对待刘协?”
“主公恐怕太小瞧当今陛下了,他想拿走曹操的权力,是绝不会通过朝廷政变手段的。”司马懿对刘协似乎很是了解,侃侃说道:“主公可记得,他有过两次机会,一次是吕将军袭兖州之际;另一次,就是官渡之战这一回。他的方式,永远如紧紧绑在一颗大树上的藤萝,随木而长,依枝攀缘,食其汁液,绞其甘髓,待得大风劲袭,大树倒枯,藤萝便可在残骸之上连天接地。”
“刘协所操纵的汉室就是那藤萝,自身太过孱弱,唯有依附于一个有力诸侯,却暗中寄生滋养,以待天时,伺机图谋大计。只可惜……”这个时候,司马懿很老成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他总是太急进,没有等待最合适的机会,过早发动攻势又功败垂成,从而一次次错过了崛起的希望。”
马超深深地点了点头,司马懿说得很不错。甚至,马超还知道,刘协这么迫不及待的原因,就是因为有自己的存在——那个高富帅很想与自己堂堂正正对决,但历史又告诉他,政变不会成功。由此,他只能一次次心急部署,却又一次次失败。
而且,目前看来,他输得很惨,不仅将宫中的老本儿输了个干净,甚至已经开始资助曹操试验打造宿铁兵刃、装配马镫、马蹄铁……照这样的进度,他这颗藤萝,不仅不会吸干大树的精髓,还可能彻底成为大树的一部分。
由此,马超缓缓开口问道:“藤萝毕竟是藤萝,如何能撼动参天大树?”
“藤萝与大树本是同生共长,等到这树势参天之时,藤萝已与它根茎勾连,干脉一体,届时即便大树想要分离藤萝,也为时晚矣。”
马超这下彻底明白了,刘协开始贡献现代科技和理念,其实就是在与曹氏一同生长。而司马懿的意思表面在说大树与藤萝,但实际上是在告诉马超,对于一株缠满藤萝的结实大树来说,实在太过不智。唯一的办法,就是趁两者还未紧密结合到一起的时候,让大树和藤萝自生嫌隙。
“那如今藤萝与大树已经开始勾连,那我们又该从何下手?”
司马懿看了马超一眼,五根手指也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案桌,发出橐橐的声音:“我们不用动手,因为无论藤萝把大树缠得多紧,藤萝终究是藤萝,永远成不了大树。而对于大树而言,我们只需做一件事,就是让大树认为依附在它身上的不是对它有利的藤萝,而是蛀树的白蚁便好。”
说到这里,司马懿眼神里射出一道阴鸷的光芒,双唇磨动,似乎在模仿巨蚁啃噬木料:“曹操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就免不了有多疑的毛病…….主公心忧天下,可是让曹氏和汉室高层内斗,又涉及不到底层百姓,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合主公心意?”
马超心中同时一凛,他真没想到,司马懿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他这一方天地之内,竟然已经定下了如此令江山变色的毒计。而且,这一毒计无声无影,正契合马家日后的发展。由此,他又震惊又欣喜地言道:“如此说来,今后曹氏暂时已不会成为马家大患,我等只需静待许昌那方有捷报传来,便可一战而定?”
“是也不是。”司马懿这时也从自己的幻想中挣脱出来,有些兴致阑珊地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汉室毕竟是一块摆在我们面前跨不过的鸿沟。假如待曹氏与汉室彻底翻脸,而马家还未有一统天下的威望,那马家挥军平叛讨逆的设想,只能变成延续曹操挟天子令诸侯的老路……而以我们的实力,架来那尊天子大佛,纯粹是自找麻烦。”
司马懿说出这一点,完本以为会看到马超失望的样子,可想不到,马超脸上竟然是一种复杂的欣喜:“真想不到,原来你这里的这点屁事儿,也和我与曹操的交易联系到了一起…….放心,未来三年内,马家定然会有隆厚盖天的声望!至少,很快一段时间,整个大汉江山,都会争相传扬马家的丰功伟绩!”
“这个秘密,是不是我暂时也不能知晓?”看着马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司马懿猜出了这肯定与马超接下来的谋略有关。只不过,看马超如今从善如流、海纳百川的胸怀气度,他知道,这样的君主,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是不会随便拿出与自己讨论的。
而从马超略带尴尬的脸色来看,司马懿的这个猜测的确是正确的。这样的结果,不禁让他有几分气苦:“你如今越来越奸诈了,纵然是曹操,在气度上恐怕也有所不及。”
“多谢夸奖。”马超可无心在意司马懿是挖苦还是真心赞叹,司马懿无心点开的这一条大路,使得马超突然发现,在曹操兑现承诺之时,他完全可以依照司马懿的谋略,在整个天下大势上做出一些手脚。
“刘协的汉室势力的确太虚弱了一些,苟延残喘的皇室对抗无懈可击的曹氏,根本没有戏剧冲突。”马超突然回过头,似有所思地道:“你说,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刘协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主公你要扶持汉室?”司马懿很是皱了皱眉,随后摇头道:“冀州之战后,马家和曹氏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关系之内,若是马家此时贸然做出令曹氏不满的举动,那恐怕两家就会陷入一场很艰难的一段共生时期。这对马家接下来的休养生息来说,是个很不好的局面。”
“谁说我们要明火执仗支持汉室?”马超嘿嘿一笑,走上前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年轻人,目光不要那么局限,整个汉室天下,非只有马家和曹氏两家。江东的孙策、荆州的刘表还有益州的刘璋,都是可堪大用的棋子啊。”
“江东的孙策?”司马懿突然哈哈大笑,有些不屑地说道:“主公莫要痴心妄想了,那个疯虎,是不会甘心受任何人摆布的。即便是策诱,我们也摸不准那头幼虎的脉门。不过,荆州的刘表和益州的刘璋,倒是汉室宗亲,可以拿来一用……”
“不行,他们两人,一个暗弱无能、一个守成之主,都不可能对曹操露出爪子。”马超这时的笑容更加诡秘,但话却止步到此。唯有留给司马懿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逼得司马懿面色通红,好似猴屁股。
“天下姓刘的人多不胜数,但在历史留下名头的草根帝皇,可只有一个。”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语调当中,马超双眼不禁凝望向了遥远的豫州汝南地界。那里,还有一位枭雄正陷在走投无路的境遇里苦苦挣扎。
“刘备,刘玄德,大器晚成已经不再适合你。这个时候,还是让我助你乘风而起吧!”这句话很快消逝在风中,经由秋天的润色,不远万里缓缓吹送到刘备的耳中。
而这个时候,刘备正组织着一次几乎没有什么意义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