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盈自觉把整个厨房收拾一遍后,客厅那边师徒二人也谈得差不多了。苏小礼一脸喜不自禁,正一边给金老爷子捏肩膀,一边不住地恭维姜还是老的辣,显然春晚表演已经有了眉目。
金老爷子见乔恩盈出来,拍拍苏小礼尚在肩上用力的手说:“好啦,老头子要午睡了,下午还要去太极协会报个到,你带小姑娘出去玩玩吧,晚饭不管你们了。”
“知道啦,我晚上带她吃醋鱼好了。也不用准备客房,我们住西湖边去。”苏小礼嘻嘻应着。
乔恩盈听着不对,拉过他小声问:“喂,我们今天晚上不回横店吗?”
苏小礼斜她一眼,表情比她还吃惊:“怎么,难得溜出来一趟,你不想多玩一天?你不是还没好好逛过杭州嘛,明天吃了午饭再回去好了,师父答应做红烧狮子头,我可是一定要吃到再走的。”
金老爷子笑眯眯地打着呵欠午觉去了。乔恩盈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妥,苏小礼应该是跟林浩杰说过了,要是导演问起倒是能掩护几句,但自己凭空消失两天不给剧组打声招呼,怎么也说不过去。她想了半天,没敢给郑导打电话,只给杜彩儿发了个短信,说是自己有私事要来杭州处理下,搭了苏小礼的顺风车,第二天再回去。
下午苏小礼好歹脱了那身唐装,换了件非常低调的黑色外套,外带鸭舌帽加大墨镜,带她去逛虎跑泉。
乔恩盈恍惚有种时光穿越的错觉。娱乐圈明星出行总少不了要墨镜遮面,尽管魔术界要低调很多,却也无法避免人红之后的种种不方便。和暑期那次的区别是,这回变成了不方便的那个人作东带她出门,一想到这个,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人家好歹一大明星,冒着惹上新闻的风险单独领着她逛杭州,这人情也卖得太大了。
“我不是有求于你吗?”苏小礼应得顺理成章。“你一句话关系我多赚还是少赚百万级别的钱,我当然要做好公关啊。”
乔恩盈瞪着他:“你几分钟出场费都已经上百万了!?”
苏小礼搔搔头,居然有点尴尬:“处女秀啊,当然要卖高一点!肯定比不上你家季哥啦,我的巡演总票房比他前年那次低三分之一呢……”
“你们这些土豪……那我今天可不客气了。”乔恩盈咬牙切齿地说。
“还不是靠你们这些衣食父母。”苏小礼朝她鞠了个躬,居然像第一次在去阳陵的路上碰面那样,手里凭空变出了一朵白玫瑰。“多谢啦!”
乔恩盈接过花来,又是一阵愣神,最终在上车的时候,把它插在了后视镜上。
逛过虎跑,晚饭时分他们去了西湖边的楼外楼,并且意外占到一处靠窗的好座位。夕阳西沉,窗外的湖光秀美如画,虽然岸边的柳色在初冬的寒风中已经淡去,却在逐渐朦胧的光线下摇弋出了翩跹的舞姿。不多一会儿,半个月亮探出深蓝色的天际,湖岸亮起了万家灯火,夜色下的西湖如同一位风姿绝代的美人卸下艳妆,正隔着纱帘将要睡去。乔恩盈从来没有见过如许美丽的江南夜景,直看得久久转不了眼,连送进嘴里的醋鱼也失了滋味。
“等会儿绕湖边走走吧。”她对苏小礼说着,一边摸出手机来拍照。
苏小礼皱眉看她半晌,忽然招呼服务员过来:“来两瓶啤酒。”
乔恩盈警惕地回过头:“我可是一点不能沾酒的啊,而且你不是要开车吗?”
苏小礼不理她,等啤酒上来,给她倒了一杯。
“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喝嘛。你就当是陪一陪,总量就这么多。千岛湖出的这啤酒淡得不行,等游完湖酒精早散了,不会影响开车的。”
乔恩盈如临大敌地盯了那杯酒半天,最后倒了一半给他。
“我是真的不能喝酒。感谢你今天这么辛苦,舍命陪你了。”
苏小礼也没多说啥,直招呼她尝刚上桌的龙井虾仁。
“跟老爷子学艺那两年,把整个杭州都逛遍了。杭帮菜还是这里最好吃,不过都比不上老爷子家里做的。啧,你不知道,我师母做的鱼羹,要是宋嫂在世,估计也就那水平了。”
乔恩盈听得微微笑起来。
“你家是在四川那边吧,怎么这么爱吃江南的菜呢?”她从开始就有些好奇,照川人口味,应该是无辣不欢才对,苏小礼却是一副爱极了江南菜系的模样,实在有点与众不同。
如此普通的一个问题,苏小礼却顿了半天没说话。最后他的眼神瞄向乔恩盈的杯子:“喝一口,我就告诉你。”
乔恩盈瞪着他:“想灌我酒了?”
“不喝也成,我不回答就是。每个人总有些秘密,要想听,总得拿点什么来换吧。”苏小礼自顾自先喝了一杯,脸上的神色已经收起了常见的玩世不恭,变得阴郁起来。
乔恩盈的手指在玻璃杯旁转了半天,终于端起来,抿了一口。
“这口酒我先喝了,讲不讲就随意吧,我没这么八卦的。倒是明天,你……”
“我亲爹跟个女人跑了,一直下落不明。我妈在我七岁那年嫁了第二个爹,之后很早就去世了。”苏小礼低着头,一句话直直地砸过来。
“后爹待我也不算差,但他自己有个女儿,比我大三岁。我姐早早懂事,一直怕我跟她抢,抢她爹的爱,抢她家的财产,而且我比她聪明,嘴甜会讨好人,她嫉妒我,从小就是。”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却愈发冷厉:“我十岁那年,有次我爹要出远门,叫我姐在家做饭。我爹走了十天,我姐自己做她爱吃的,每天就给我煮火锅,我每顿都吃火锅底料煮出来的烫菜下饭。第九天的时候终于扛不住了,胃疼,疼得在床上打滚。”
他又喝了一杯。“我姐吓呆了,又害怕带我上医院,便给我喂止痛片,心想着等我爹回来再说。结果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咯出了血,要不是我姐哭得惊动了邻居,你现在能不能看到我都是个未知。”
乔恩盈一颗虾仁含在嘴里,震惊得忘了咽下。
苏小礼又给自己满上。
“我不怪她,真的。我懂那种只有一个亲人可以依靠时,随时随地压在心头的满满无助感和由此而生的独占欲。但就那一次,自我从医院回家之后,我再也没碰过火锅,也基本不再碰辣椒。我初中毕业就离开他们了,去了我一个远房舅舅所在的城市念高中,然后开始学魔术,在附近的小酒吧里表演,挣生活费和学费。”
乔恩盈默默举起杯子,轻轻跟他再碰了下,然后又喝了一口。
怪不得他对金钱的欲望如此强烈。
怪不得他与金老爷子感情如此之好,连带爱上了不麻不辣的江南菜,亲情缺席,总应在他处找到补偿。
这孤身求生存的经历,怪不得养成了他懒于与人为善的古怪脾气,恰如奋起全身尖刺保卫自己柔软的刺猬,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窥得他卸下防备的真实。
苏小礼注视着脸上已经渐渐染上霞色的乔恩盈,那张娃娃脸上换回了常见的坏笑:“我讲完了。我看你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宁的,要不要也把烦心事讲出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