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玉从洪承畴这里讨来流民,便马上下令自家火兵熬制米粥,且这个米粥必须比较浓稠,也就是说必须让筷子插在上面儿不倒。
那些个流民被靖边堡军引向自家营寨的时候,非常沉默,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宛如行走的尸体一样。
他们已经经历过家破人亡,经历过妻离子散,天天都有人死在自己眼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死了,不是死于流贼之手,就是死于官军之手,又或者被饥饿,疾病带走。
升斗小民如何会不怕死,只是因为见惯了生死,才会对生死熟视无睹,因为他人的今天便是自己的明天,明天自己或许也会是一具尸体,所以所有的流民都麻木了。
死亡迟早回来,活着只是等待死亡而已。
当靖边堡军召唤他们去自家军营的时候,没有问他们会去干什么,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因为地狱般的画面他们都见过不知多少,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害怕的呢!
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又或者与其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倒还不如死了好,生不如死,则不如死去,死去是一种解脱。
“大帅,他们的样子跟末将还没有遇到您的时候很像,浑身充满死亡的气息,仿似行尸走肉一般。”刘仁杰望着沉默的流民,皱着眉头,对着自己身边儿的刘仁玉道。
“这很正常,他们经历过太多不幸,对生活都失去了希望,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尊严,让他们重拾作为人的快乐。”刘仁玉回过头来,对着刘仁杰说道。
“就像您给予末将的一样。”刘仁杰笑了。
“对,我很想快些结束这一切,这个天下烂透了,等咱们打完陕西的流贼,把流民接到咱们靖边堡去,让他们安定下来,咱们就多招些兵,打到山西去,那里有一个不平凡的人,我要让他提前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改变这一切。”刘仁玉眼神坚毅地说道。
“大帅,您说的是张献忠,还是李自成?”刘仁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但是我在把这个人提前推入历史舞台之前,还必须壮大自己的实力,不然等到他的实力太过庞大的时候,咱们说不定就完蛋了。”刘仁玉笑道。
“末将明白了。”刘仁杰点点头道。
“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先赈济这些流民,然后将他们送到靖边堡去。”刘仁玉说完,便径自骑着马,在营寨中四处巡视,且看流民的安置工作做得如何。
这时,靖边堡军火兵得到刘仁玉的命令,便从辎重兵那里取来米粒,做成稀粥给流民们吃。
其实说起来,刘仁玉并不是不想,或者说不是舍不得给流民们更多东西吃,只是流民们饿得狠了,肠胃的消化功能有所下降,若是马上就给他们吃太多东西,他们的肠胃受不了,说不定会出现不可预测的情况,所以刘仁玉才决定先给他们喝稀粥,等他们的肠胃适应能力增强,再给他们增加食量。
靖边堡军的火兵们打开煤炉子,把火烧起来,再把锅支上,放进水和米粒儿,一顿熬煮,过不多时,靖边堡军的军营里便弥漫着米粥的香气。
那些被靖边堡军带进军营的流民们虽然有些麻木,但是闻到这个粥的香气,却还是有动物的本能。
他们原本不是趴着,就是躺着,坐着的人都少,因为这样可以节省力气,可以再多活一会儿,在闻到这个粥的香气以后,很多人都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脖子伸的老长,恨不能把自己的头探到锅里去。
说实话,若不是自己身边有大量全副武装的官兵虎视眈眈,有些流民都恨不得冲上去抢饭吃了。
他们其实并不认为这些饭是给自己吃的,因为官军不可能这么好心,但是能够闻一闻气味儿,过一过干瘾也好啊!
这一切,刘仁玉都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些恻然。这种心态在他看到满脸菜色的孩童时,不免愈发强烈。
他策马奔至流民面前,大声喊道:“诸位乡亲父老,那锅里正在煮的是米粥,待会儿煮熟了,人人有份儿。”
他的话说完以后,流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显然没有搞清楚情况,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素来只知道淫掠的官军也会施粥了!?
“军爷,您说的是真的吗?”一个流民壮着胆子,畏畏缩缩地询问刘仁玉道。
“自然是真的,等粥好了,你们且先吃着,吃好了,本镇再令人给你们每个人烙几十张饼子,你们拿了饼子,就跟着本镇的手下们走,一路向北,到靖边堡去,到了那里,会有人给你们分房子住,给你们找事情做,让你们可以拿工钱,可以养活你们自己,还有你们的家人。”刘仁玉微笑道。
流民们听完刘仁玉的这句话,更加惊诧不已。
这位银甲军爷肯施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而除了施粥之外,他居然还要分房子,给大家一条活路,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做梦一般,不怎么真实。
“军爷,您说的是真的吗?”又一个流民将信将疑地问道。
“本镇用得着骗你们吗?你们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刘仁玉笑意更浓道。
刘仁玉这个话说的非常有道理,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一个官军的军官骗的,所以他们信了,然后他们沸腾了,癫狂了,狂喜了。
“天啊,菩萨真的显灵了,青天大老爷出现了。”一个流民喜极而泣。
“他爹,你要是能撑到这一天就好了,咱们碰上了青天大老爷,咱们可以活下去了,额们的娃儿可以活下去了。”一个妇人泪流满面道。
哭了,所有的人都哭了,这是压抑许久情绪的总释放,是缅怀逝去亲人的方式。
刘仁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去跟火兵说说,刚出锅的粥先放一放,稍稍冷却以后再给流民吃,不然流民们久未吃饭,骤然有了吃的,一定会不管不顾地一口吞下去,那样就会把他们烫伤的。”刘仁玉对着刘仁杰吩咐道。
“大帅当真是心细如发,连这都能想到,末将拜服。”刘仁杰万分佩服地说完这句话,便立即去跟火兵分说此事去也。
“诸位乡亲父老,你等以后便要归入本镇治下,有一句话希望你们一定要记住,本镇的靖边堡是个讲规矩的地方,这个规矩指的是什么,以后自会有人来跟你们细说。
就现在而言,你等必须遵守一个规矩,待会儿施粥的时候,尔等必须排队,记住,老人在最前面,小孩儿次之,妇人又次之,男人在最后,希望尔等务必遵守。若是有人不遵守,便要吃一顿军棍,尔等可记下了。”刘仁玉叮嘱道。
“记下了,军爷。”流民们大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