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流民军费上整日功夫,方才在壕沟上搭上20余座木桥,韩世龙正待明日白天再派大军自木桥处进攻。
不提防镇北堡中守军连夜缒城而下,借着皎洁月光的相助,施施然将壕沟上的木桥全部掀掉,然后从容撤回城中。
流民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普遍患有夜盲症,晚上根本就不敢出战,所以他们只能任由镇北堡守军将木桥掀掉,却没有任何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韩世龙看一看眼前景象,不免又惊又怒,他没奈何之下,只好又派人重新搭建木桥。
于是攻守双方又按照既定程序,你射箭来,我死人,忙活一阵,当日日落之前,终于又将木桥搭上。
这一次为了防止城中守军趁夜又来搞破坏,韩世龙特令自个儿的得用手下提着木头打制的盾牌就守在木桥处。
这一次镇北堡中的守军见到流民军已有防备,也就不再打木桥的注意。
于是韩世龙终于可以派人进入下一关,以削尖的木头打制的拒马木桩。
却说这拒马木桩连绵三层,料想也是极难突破的,可是,修这个拒马木桩也不能把整个镇北堡都围住,是以在城门正对着的地方,留了一个两丈见方的大口子未曾打入拒马。
如今为了防备外敌,也只是用几个三角形的简易木马堵在那里而已。
如此破绽怎能不好好加以利用,韩世龙命令手下人马着重攻击这个缺口。
于是大队流民在各自监军的驱使下,顶着漫天箭雨,终于将活动拒马搬开,随后正待冲向护城河的时候,除了弓箭兵之外,城头上的火铳兵发话了。
这条通向城门的缺口处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队人马,实在是攻击的绝好目标,何二狗望见流民军已经攻至30步的距离上,而且其他地方几乎没有流民,就干脆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到缺口处,弓箭射完,就火铳射击。
这一下只打的流民军叫苦不迭,然后在又受到几轮排枪射击以后,流民军全线崩溃,即便韩世美着力弹压,也只能勉强镇住场面。
韩世龙士气已跌至谷底,知道军心已经不可再用,便叫鸣锣,叫流民军先退回来。
“世功,叫伙夫生火造饭,先叫他们吃饱,然后才好再驱他们去厮杀。”韩世龙道。
韩世功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为难道:“大哥,军中粮草本已不足,就算是省着点吃,也只能维系5日,如今让他们敞开了吃,只怕只能维系两日了。却不知哥哥可以从何处觅得粮草?”
韩世龙听到了,默然良久,才盯着韩世功幽幽道:“粮草自然是有的,将那些战死的流民尸身收拢起来,洗剥干净,叫伙夫做熟了,咱不就有肉吃了嘛。”
“这......,”韩世功虽则杀人如麻,也算是个冷血屠夫,可是猛然间听说要吃人,还是难免小吃一惊。
“这什么这,若不如此,咱们如何能够支撑着攻下镇北堡。”韩世龙淡淡道。
“唉,罢了,额这就去叫伙夫生火造饭。”韩世功也是默然良久,最后还是一跺脚,径自去找火兵去也。
打了半日,攻守双方都有些疲累,于是流民军生火造饭歇息一下,镇北堡守军也趁着这个机会蓄养精力,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流民这边本来正因为遭受重大伤亡而心胆俱落,士气低迷之际,不提防满满一大碗麦饭摆在眼前,更难得的是麦饭上面还有肉(暂时不是人肉)。
千里飘荡,攻打城池为的是啥,不过是一碗饱饭罢了,流民们端着饭在手,自然是不打话,一口紧似一口地大吃大嚼,吃完了,还不忘舔一舔碗底,直到舔的舌头都痛了,方才罢口。
“你们想吃这样的饭吗,想敞开肚皮吃个饱吗?想的话,就他娘的好生卖力攻城,等咱们进了城,额韩老大旁的不敢说,饭管叫你们吃饱。”韩世龙大声说道。
流民们听了韩老大的话,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兴奋,有的木然,有的跃跃欲试,有的想到生死未卜,不免垂泪。
如此,待流民们歇息一阵,韩世龙又令攻城,这一次,为了分散守军的火力,他特别命令流民分作几波,其中一波还是从那个缺口处只扑城墙。
另外几波则带着木柴,借着最大那一拨人的掩护,跑到拒马的其他方位,堆起柴木,点起大火,烧那些拒马。
城头上何二狗见到拒马处燃起好几处火头,虽则心中大急,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拒马满满地化作焦炭,最后成为飞灰,飞散无踪。
流民军成功地在拒马绵延的拒马中打开数个缺口,然后韩世龙便命令手下人等,兵分几路,只扑护城河。
到了护城河左近,再想搭几座木桥就进攻自然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流民军便开始搬运土石,打算填平护城河。
守军岂能让流民军如愿,只见城头上弓矢,火铳齐发,城下流民中箭者,中火铳者无不痛苦哀嚎,在地上连连打滚。
其他流民对此等惨状早已司空见惯,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们只是在将土石倾倒进护城河以后,就几个人一起把那些负伤的,或者垂死的流民拉回去。
这些负伤的流民原本还以为这些临时伙伴顾恋着这几日患难与共的小小感情,要把他们送回去救治,自然是千恩万谢,可是等他们又被另外几个人转手抬到一个僻静的树林中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一个屠户正在宰杀他们这些伤兵,他们惊恐万状,放声大呼,可是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们。
当日晚间,夜幕低垂,流民军中难得的肉香四溢。
不少流民见到碗中居然有肉,而且分量还不少,都是喜不自胜,都大声呼喝道:“谢大将军和军师厚待。”
混世王也端着一碗肉(他吃的不是人肉),笑道:“大家好生吃,吃完了明日继续努力。”
“是。”大伙儿高兴地应一声,接着就叽里咕噜,吃饭声响成一片。
其中一个流民正自兴高采烈地吃着吃着,却忽然看见旁边的一个同伴眼睛瞪着碗里的肉,神色复杂,而且一口也没吃。
有肉都不吃,有毛病吧。
“何三水,你咋不吃呢,这是肉啊,咱们从前过年都吃不上的,这次可以吃这么多,你还不赶紧吃。”那流民问何三水道。
那何三水听到这个问题,把头摇一摇,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道:“额不想吃。”
“你不吃,就别浪费了,给额吃。”那流民口水直流地说道。
“给你。”何三水慷慨地把碗中之肉让了出来。
“多谢,多谢。”那流民口中含糊不清地一边说着,一边大吃大嚼起来。
何三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自个儿身边的人吃了一阵,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手捂着嘴跑到一边大吐特吐,只吐得咳嗽连连,好不辛苦。
“额吃东西很恶心吗?这厮真是有病,脑子有问题。”那流民见何三水如此作态,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次日天色大明,韩世龙又驱动流民轮番带着石头,装着黄土,朝着护城河推进,来到护城河下面,又将土石朝着河水里倾倒下去。
城上的守军自然又是弓箭,火铳伺候。
在守军的连番打击之下,流民军折损的人手足有千人之众,不过那条护城河靠近城门的那部分,已经逐渐快被填起来了。
又是一个夜晚,何三水又端着一碗人肉,旁边又坐着那个问他讨肉吃的流民。
何三水已经连续两日未曾吃东西了,他现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若不是韩世龙叫他在杀人取肉的树林里帮忙转运伤员,没让他去攻城,只怕他早就死了。
“你又不吃啊,不吃给额吃。”那流民伸出手。
这一次何三水不肯再给了,若是再不吃饭,他必然会倒地不起,若是那样,他说不得就会被拖进树林,挨上一刀,然后他自个儿的肉说不定又会被身边这个流民给吃掉。
为了活下去,何三水不得不吃人肉,他吃的时候,由于心理抵触,吃上一阵,就吐上一阵,接着又吃,又吐,最后终于不吐了,毕竟活命要紧啊。
那一直找他要肉吃的流民见他情状,冷不丁地说道:“人肉吃起来很难习惯的,多吐几回就好了。”
“你知道!?”
“额知道。”
“怎么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个不知道,而且额一闻这个问道,就知道这是人肉。”
“那你如何能够吃得下吗?”
“为何吃不下?”
“这是人啊。”
“是人又怎的!不吃人,你吃什么,吃观音土吗?”
“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什么是天理,活着就是天理,再说你说天理,你不也吃了吗?”
何三水闻之愕然,是啊,他不也吃了吗,什么天理,原来在他心中,无论如何也比得过活下去这件事儿。
他默然良久,最后又苦笑道:“额倒是不如你们厉害,都是第一次吃人肉,额吐得厉害,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流民忽然截断他的话,淡淡道:“你怎知额是第一次吃人肉?”
“你!?难道!”何三水瞠目结舌,定定地看着身边的流民同伴,然后忽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鬼世道,不叫人活涅。”那流民不理勃然变色的何三水,自顾自地抬头望天,喃喃低语。
他头顶上的天空,黑的深沉,黑的看不到希望。
次日天大明,流民军又鼓起勇气,仗着人多的优势,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地朝着护城河中投石填土。
在付出共计2000人伤亡的代价之后,流民军终于冲至城墙下面。
先前镇北堡守军一直在远程打击流民军,而流民方面一丝反制的手段也没有,是以镇北堡这边儿并没有人伤亡,只是消耗掉一些弓矢,弹药而已,如今流民军攻至城下,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