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玉出的中军大帐来,先驻足站上一会儿,将胸中的一口浊气吐纳出来,让自己的郁闷之情略略平复一下。
“辽东军将没把自家将士的军功看在眼里,他们没什么表示,我便自己带人去迎接无病等一干兵士便是,左右也是自家将士的功劳,不劳旁人分享。”
刘仁玉在心中做完计较,便走到各处,将孙无病与建奴遭遇,小战一场获得胜利的事情告知自家手下的一众军将们,随后便让他们与他一道,在大凌河畔的浮桥边上列队迎接得胜归来的孙无病等一干骑兵。
李继业等一干军将听说孙无病初到辽东,便打赢一仗,都是甚为惊喜。他们安排完手里的活计,便各自带着手下亲卫跟着刘仁玉一道,前往横贯大凌河的浮桥边上等着迎接得胜归来的孙无病。
话说刘仁玉带着一众手下们等上一阵,便望见远处的黄土路上有一彪人马疾驰而来。
众人定睛细看一阵,发现来的正是孙无病所部人马。
可以说,就算还隔着百步之远,众人都能感觉到孙无病身上传递出来的深深喜悦之情。
因为大伙儿放眼望去,只见孙无病当先这厮的下巴都恨不能抬到天上去,把天戳一个大窟窿,至于脸上,更是笑的五官移位,眼睛,嘴巴,鼻子都快要挤作一团。
孙无病远远地望见刘仁玉,便大声喊道:“将军,无病为咱们靖边堡军打了个大胜仗,您看看。”
他一边儿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一边儿将一个还在滴血的建奴首级高高举起。
“将军,这儿还有。”另有几个靖边堡骑兵也将几个尚在滴血的建奴首级高高举起。
“还有这个,将军,一个活的建奴。”一个骑兵说上一句,还不忘踢一脚被绑的好似一个粽子,犹自不忘满脸堆笑的建奴。
“无病,你果然厉害,给咱们靖边堡军长了脸,可把辽东军比了下去。”张铁牛望见这许多斩获,不免得意地嚷嚷一句。
“铁牛,休得聒噪,团结,注意团结。”李继业见张铁牛情商再次搁浅,便出言提醒道。
“你怕什么?这里隔大凌河堡有3里地,莫非辽东军都是顺风耳不成!”张铁牛白上李继业一眼儿,哂笑道。
“哟,铁牛都会说这等话了,不错,不错,有长进。”刘仁玉现在心情极好,是以表扬了张体牛一句。
“谢将军夸奖。”张铁牛得意地看了李继业一眼,笑着回复道。
“来,将首级和生俘的建奴都给各位上官看看。”孙无病带着一众手下们渡过浮桥,便各自翻身下马,将自家的斩获呈现给刘仁玉等一众将主们看看。
“是,孙把总。”
几名骑士得令,便与孙无病一道,将8个脑袋后面儿拖着一根儿金钱鼠尾的建奴脑袋和那个被生擒的建奴一起呈现在刘仁玉眼前。
刘仁玉与一众军将们看完那几个血淋淋的建奴首级,最后都把目光锁定在那个被生擒的建奴身上。
“活的建奴,少见。”刘仁玉对着身边儿的将领们说上一句,接着便冷着脸对着孙无病道:“先把这厮关起来,好生将养一阵,我再审问于他。”
“是,将军。”孙无病先是答应一声,然后复又对着那建奴道:“我家将军饶你一命,还不快快谢过我家将军。”
“扎,”那建奴先是陪着笑回复孙无病一句,接着他又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媚声道:“奴才谢过大将军不杀之恩。”
“扎,奴才!”刘仁玉听到这些词,不免有些在演清宫戏的感觉。
他对着孙无病摆摆手。
孙无病会意。
“来啊,将这建奴押到营房里去好生看押。”孙无病下令道。
“是,孙把总。”
一个骑士得令,便将这个被俘的建奴扶到马上去,随后这骑士自乘一匹马,带着那被俘的建奴回返军营而去。
待得孙无病唤来手下押走那被俘的建奴,刘仁玉便对着孙无病道:“无病此战打的甚好,为我军赢得开门儿红,你把有功将士都列出来,回头我为他们请功。”
“是,将军,卑职记下了。”孙无病点点头道。
“今日建奴吃了亏,必然会来报复,你等以后哨探时,可要多加小心才是。”刘仁玉复又叮嘱道。
“是,将军,卑职记下了。”孙无病应上一声道。
“今日自当为你们设宴,好生犒劳你们。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刘仁玉说到这里,神色一肃道:“这一战伤亡如何?”
“阵亡6人,重伤2人。”
直到刘仁玉问起这一茬,孙无病这才想起有自家袍泽战死沙场,可他先前只顾着高兴,却是忘了这一茬,想到这里,他的脸便不免微微有些发烫。
“咱们又失去了6位袍泽。”刘仁玉叹道。
“男儿即执茅戈,便有战死沙场的一天,将军不必过于伤悲。”杨德胜出言解劝道。
“知道,无病。”刘仁玉唤道。
“无病在。”
“战伤的将士现在就送回大营去好生将养。”
“是,将军。”
孙无病得令,便令人先将负伤的兵士送回大营。
“如今是盛夏,咱们离靖边堡也远的很,将战死袍泽的遗体运回靖边堡不现实,便只有就地焚化了。”刘仁玉对着众将说上一句,接着便对着李继业道:“继业,去寻一处烧砖的窑洞,以便火化阵亡将士的遗体。”
“是,将军。”李继业得令,便带着手下们去寻烧砖的窑洞。
“你等这就去召集手下将士,让他们都穿的正式些来送袍泽上路。”刘仁玉对着其余军将下令道。
“是,将军。”一众军将们得令,便各自去传令。
随后刘仁玉自己也回返军营,去穿戴戎装。
而孙无病等一干官兵出征归来,是英雄,是以就穿着战甲送一送自家袍泽也无不可。
过不多时,李继业便寻到一出从前筑城时留下的砖窑,点上柴火,待火头烧的旺了,便去跟刘仁玉汇报道:“将军,成了,这就可以烧化壮士们的遗体。”
“嗯,此次出来,辎重带的太多,没办法带棺材,便用日月浪涛旗覆盖阵亡兵士们的尸身,再送他们上路。”已换上戎装的刘仁玉吩咐道。
“是,将军。”李继业得令,便令几个手下取了日月浪涛旗来,覆盖在阵亡将士的身上。
随后,便有24名靖边堡军兵士用木板抬着阵亡将士的遗体,一步一步,走向烧砖的窑洞。
烧砖的窑洞前,那几个建奴的首级一字排开,摆在一张几案上,首级两侧还有些做供奉用的瓜果。
此时,靖边堡军全军都在站成整齐的方阵,分列在窑洞两旁,中间留出一条过道,让自家袍泽的遗体通过。
当那24名兵士抬着阵亡兵士的遗体自过道中走过时,自刘仁玉以下,一众靖边堡军官兵们都面色严肃地对着自家阵亡的袍泽行注目礼。
在这个过程中,庄严肃穆的哀乐适时响起,整个场面更显庄重。
而靖边堡军搞出这么大阵仗,祖大寿,何可纲,张存仁等辽东军将,还有那些士兵们自然被吸引过来,他们都想看看靖边堡军有何动作?
等到他们看到这幅靖边堡军隆重送别自家袍泽的场景时,他们就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眼睛再也无法转动,身体再也动弹不得。
他们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兵还可以这样当,可以这样有尊严的当。
从来,当兵的都是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无声无息。运气好的,还能留个全尸,囫囵埋了;运气不好的,便会伏尸荒野,做了野狼乌鸦的腹中之食。
有哪个将主会如此郑重其事地为小兵送行。
看到这里,那些个辽东军兵士竟对靖边堡军有一丝羡慕。
“又如此爱兵的将主,谁个不愿意为他效死。”不少辽东军兵士在心中叹道。
“此子如此做派,尽收将士之心也。”站在一旁的何可纲似乎不愿意打破这种庄严沉静的画面,便压低声音对着祖大寿道。
祖大寿闻听此言,只轻轻点一点头,并无半句言语。
再看靖边堡军那边儿,哀乐声止歇,刘仁玉肃穆大声道:“送壮士西行,登极乐世界。”
自有靖边堡兵士将阵亡靖边堡兵士的遗体送入窑洞之中。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刘仁玉高声唱喏,并带头鞠躬。
周边围观的辽东军兵士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似乎有什么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祖大寿等辽东军将则是眼神复杂地默然旁观,不置一词。
“收敛壮士遗骨。”刘仁玉又一声唱喏。
自有靖边堡军将士取来已经标上姓名的精美骨灰盒,将6位壮士的遗骨好生收敛。
“礼成。”刘仁玉又一声唱喏,6名靖边堡军兵士便双手捧着骨灰盒,一步一步朝着军营走去。
刘仁玉率领一众靖边堡军官兵,跟在那6名捧着骨灰盒的兵士身后,也是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家军营之中。
转眼之间,靖边堡军便已走的无影无踪。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祖大寿看完靖边堡军的这一出仪式,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
“哎。”辽东军的兵士们复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先前火化遗体的窑洞,方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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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路明军战力甚强,不在辽东军之下,南朝朝廷派出这么一路强兵到辽东来,大凌河那边儿肯定有什么幺蛾子,俺们当速速将这个消息报于牛录额真知晓。”赫哲里奔回牛儿庄,喘息未定,便急声对着蔡尔佳道。
“此事自然要报于牛录额真知晓,只是咱们此战居然不能击败几十个南蛮子,这事传扬出去太也丢脸,这样,你等都如俺这般说,就说俺们碰上数百员战力不下于辽东军的南朝关内兵马,这才没能打赢,你等可听分明了。”蔡尔佳环顾左右,瞪着眼睛说道。
一众后金骑兵们对望一眼,方才点点头道:“俺们知道。”
“唉,俺这才知道额图浑为何要说白话,罢了,跟着俺走,到西平堡去向牛录额真禀告军情。”蔡尔佳道。
“蔡尔佳,俺们既然说明军数量又多,战力又强,俺们抵挡不住,那就要做戏做全套才对,俺觉得咱们倒不如把牛儿庄的人都带到西平堡去,就说是躲避明军兵峰,你觉得如何?”赫哲里觉得他们的计划有漏洞,便提议道。
“有些道理,就这么办,咱们带着庄子里的人一起去西平堡。”蔡尔佳复又下令道。
“好,俺们依你。”一众后金骑兵们得令,便跟着蔡尔佳一道,先去庄子里示警,然后便带着庄子里人都到西平堡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