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王左挂自崇祯元年起事以来,已经与官军周旋两年时间。经过两年流贼事业的磨练,他带着部队打仗的技术未必见得很高明,带着人逃跑的本事却是不弱。
这不,刘仁玉与刘武国所部刚有异动,王左挂就知道跟官军的交易告吹,于是他立马带着手下精锐骑兵率先跑路。
留下的这些炮灰就当做礼品送于官军,除此之外还有他抢掠而来的银两制钱,古画器玩,都可以送于官军。
只要他这位本尊能够脱险,而且只要主力尚存,那就只需要换个地方再行招揽,裹挟,分分钟就可以拉起数千人的队伍,毕竟现在整个陕西旁的不多,流民实在是不少。
而王左挂带着自家手下200多员骑兵就此跑路,剩下的那些流民群龙无首,战斗力接近于零,被刘仁玉与刘武国两部人马一冲,顿时溃不成军,投降的数不胜数。
到了这个地步,按道理讲,如果是一般的官军,那么此时无论武官还是兵士,都会争相割首级,抢银两制钱,不会有人追击王左挂。
可是刘仁玉的靖边堡军不差钱,而且打过建奴,心气儿也高,对普通流民的首级,还有银钱没兴趣。
可刘武国所部的兵士们委实穷了一点儿,所以他们看到流贼抛下的银钱,就有一些兵士还没有得到命令就擅自下马,拼命抢夺银钱,往自家荷包里揣。
于是刘仁玉便对刘武国道:“哥哥请带着人收降那些流民,咱带着人去追王左挂。”
刘武国见自家兵士一副穷死鬼投胎的模样,哪里还能追击敌军,是以刘仁玉一提出建议,他便苦笑着同意道:“咱手下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倒是让贤弟见笑了,你也看到了,军情如此,我就不能追击了,你就自己去吧,可小心些。”
“卑职知道。”刘仁玉答应一声,便带着手下400多员骑士,飞速前进,前去追击王左挂。
却说那王左挂本来带着手下骑士先行奔驰,本以为完全可以将刘仁玉等人甩掉,可是他们的坐骑因为营养不良,耐力和速度都比靖边堡军精心喂养的马匹差很多。
是以刘仁玉所部靖边堡军,骑着营养搭配合理,分外强健的优质马匹一路追赶。没费多大功夫,就已经将敌我之间的距离缩短至200步。
如果照这个趋势再跑一段,靖边堡军只怕就要追上王左挂的部队了。
“大头领,官军的马力比咱们的强,只怕就要追上了。”王之臣回头看一看越追越近的官军,忧心如焚道。
“他娘的,这些官军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紧追不舍。”王左挂也是紧张的额头见汗,分外郁闷道。
“大头领,您赶紧拿个法子出来,好让咱们脱困。”王之臣惶急道。
“看来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咱们手上都有些很值钱的珠宝,现在都给我拿出来,抛在路上,看这伙儿官军捡不捡,如果他们下马来捡,咱们就可以趁机走脱。如果他们因为捡珠宝而阵型大乱,那咱们就寻机杀个回马枪。”王左挂定计道。
王之臣闻言,答应一声,接着就环顾左右大声道:“都听好了,官军追杀甚急,咱们恐怕跑不掉了,你们都把私藏的重宝都拿出来,扔在地上,叫官军去捡,咱们也好走脱。”
王之臣身边的骑士听见了,怕身后还在奔驰的骑士听不见,就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后面传话。
不多时,所有的骑士都听到了。
他们都依言将藏在身上的金镯子,玉佩,夜明珠等价值巨万的高级货拿出来,有些不舍地抚摸几下,然后把牙一咬,心一横,挥泪扔了出去。
后面犹自紧紧追赶的靖边堡军见到前面的敌军忽然扔出一大堆亮闪闪的东西,起初还以为是什么暗器,于是都小心翼翼地准备躲避。
不成想跑近了一看,才发现落在地上的都是些金镯子,玉佩,夜明珠等高级奢侈品,都是在市场上能卖出高价的非凡之物。
话说这等昂贵至极的宝器,一般人无法抗拒,但靖边堡军都是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军人,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们也只是看了看,少数几个人还赞叹两句:“此真宝物也!”
然后,看完了,赞叹完了,接着追。
王左挂见自个儿的杀手锏都不能凑效,就仰天长叹道:“这他娘的还是官军吗!?不爱财货若此,咱们怎么才能逃脱啊?”
正当王左挂惊慌失措之际,王之臣赶紧提醒道:“大头领,咱们每当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要进山躲一躲,就能避开官军的追捕,过段时间再出山,马上就能复起。如今形势危急,咱们这就进山躲避吧。”
“好主意,快快进山。”王左挂发一声喊。
众流贼接到命令,都跟着自家头领寻了一处山头,便把马匹丢弃不管,一窝蜂地朝着山上跑。
刘仁玉带着兵随后追至。
“大人,贼人弃马而走,钻山沟去了,追是不追?”杨德胜望着雪地里密密匝匝的脚印,问道。
“当然是要追的,咱们平素苦练6里负重越野跑,不就是为了今天。都下马,去掉一层铠甲,只穿棉甲追击。另外,留下50人,把流贼丢下的马匹收拢,把咱们自己的马匹看管好。”刘仁玉下令道。
主将下了命令,兵士们自然是依言照办。他们把内衬的锁子甲取下,交给留下看守马匹的袍泽看管,然后只穿棉甲继续追击。
在减去数十斤的负重以后,平素经过严苛训练的靖边堡军兵士们爬起山来自然不怎么费力。
而诸部人马之中,又以平时训练堪称变态级认真的杨德胜部速度最快,他们在杨德胜本人的带领下,散成疏阔的波浪线形紧咬流贼不放。
靖边堡头号武痴杨德胜自从打了建奴回来,一直没有捞到什么仗打,早就闲的手痒难耐。是以今日有机会剿贼,他一直都很兴奋。
现在到了山上,眼看着就能跟流贼交上手,他自然是使出全力,脚下犹如踩着风火轮一样,几乎是在跑着爬山。
还在奋力逃生的王左挂,看到自个身后一大片穿着艳红军装的官军,顿时吓得亡魂大冒。
“没料到官军居然如此有毅力,穷追不舍,如之奈何?”王左挂说完这句话,索性停下脚步,不走了。
“不如集合人手,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王之臣见自家的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了,还是甩不掉身后的官军,只好打算死命一博。
“大可不必。你看那些官军甲兵犀利,爬起山来如履平地,还对钱财毫不动心,岂是我等可以匹敌的,罢了,既然朝廷有意招安,咱们这就投降吧。活着,总比死了好!”王左挂无可奈何地说道。
“既然大头领心意坚决,那我这就去告诉弟兄们去。”王之臣见自家头领已经下定决心,而官军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的太紧,打不过又逃不掉,只好去传递投降的命令。
此时,靖边堡军的先锋杨德胜追击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追上流贼了。
忽然之间,那些一直在往山上跑的流贼纷纷掉转方向,一声不吭地径自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朝着靖边堡军方向扑出来。
“来的正好!爷爷我正好厮杀一阵。”杨德胜还以为流贼见自个儿逃不出去,打算回头厮杀,是以万分兴奋。
可是,等流贼真正靠近的时候,厮杀的场面并未出现。
只见流贼们都把手上的兵器丢在地上,跪成一片,口中连连喊道:“军爷饶命,小的愿降。”
听到流贼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再看一看跪成一片的人影,本来已经把棍子高高举起的杨德胜顿时目瞪口呆。
此时流贼已经投降,他杨德胜的棍子自然是无法再打出去,于是他只能恨恨地把棍子往地上一顿,郁闷道:“驴日的,还以为能打上一仗,结果碰上这些个没卵货,无趣!”
等武痴杨德胜发完感慨,他便没好气地对着自家手下说道:“还不快去把这些个流贼捆起来。”
杨德胜的手下们得令,有绳子的连忙拿出绳子,没绳子的干脆就从山上砍一些藤条将投降的流贼们一个个地捆起来。
等随后跟进的张铁牛部,马文山部,刘仁杰部,还有刘仁玉赶到时,流贼都已经被捆扎完毕,等着刘仁玉发落。
刘仁玉来到流贼投降的地方,便找到一个相对比较平缓的坡地,对杨德胜道:“去把王左挂那厮提溜过来,咱有话要问他。”
杨德胜得令,便令手下的人前去寻找王左挂。
过不多时,兵士们押着一个流贼行至刘仁玉身前。
“你便是王左挂?”待那个流贼被带至自个儿身前,刘仁玉开腔问道。
“大人问你话呢,还不快快回答。”押送他的兵士还没等王左挂开口,便各自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让他跪倒在地。
“小人就是王左挂。”王左挂低声下气地回复道。
“虽说你不怎么识相,朝廷天兵到了,居然还不速速投降,这可不好。不过念在你及时悬崖勒马的份上,我也就不再追究你了。我自会按照杨制帅的命令,招安你等。现在我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你手下可有一个叫李自成的人?”
“李自成!?”王左挂偏着脑袋想了一阵,才回复道:“将军,小的手下确然有一个叫做李自成的。”
“可是一个中等身材,鼻子偏小,高颧骨,深眼眶,说话微带鼻音,身体强壮,两臂有力,雄健善走,快跑时能追的上奔跑的马匹的人。”刘仁玉又问道。
“将军怎么知道的!?”王左挂见刘仁玉知道的这么清楚,还以为官军派的有细作,将他这队人马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于是就万分惊恐地问道。
“你不用知道。”刘仁玉先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接着又道:“我只问你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确然有这么一个人。”王左挂还是惊魂未定道。
“去把他叫来。”刘仁玉命令道。
“是,小的这就去。”王左挂说完,自有兵士押着他去寻找李自成。
在王左挂去寻找李自成的时候,刘仁玉一直处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他有些期待,有些激动,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来跟这位未来的闯王说话。
待他在脑海中自行排演完好几出与李自成相见的画面,王左挂回来了,不过却并没有把李自成带来。
“我让你把李自成带来,他人呢?”刘仁玉皱着眉头问道。
“回将军的话,小的并未见到李自成,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了。”王左挂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道。
“那他的侄儿李过呢?”刘仁玉问道。
“方才为了问李自成的下落,特地去找了李过,结果也没见着。”王左挂此时已经不想去问为什么刘仁玉知道李自成还有个侄儿,他已经认定刘仁玉派了很多细作在他的队伍里潜伏。
“他果然有些功夫,不愧是闯王。”刘仁玉听说李自成已经逃去无踪,情不自禁地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