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郑百户还在家里思考刘仁玉清丈土地的用意之际,忽然门子来报,说是新任守备大人请他到守备府去说说话。
郑百户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马上就想起孙千总的话,“难道他刘大人果然是要夺了咱的田产,去分给那些泥腿子不成?”
带着满腹疑问的郑百户心事重重地走到府邸门口,就看到满含着笑意的刘仁杰,此外还有一辆样式非常奇特的四轮马车。
“郑百户,我家大人有请,请您上车。”刘仁杰说完,便拉开马车的车门,做出请的手势。
“这是马车吗?怎么看起来这么,这么独特?”郑百户还是第一次见到汗马牌马车,觉得有些惊奇。
“这个就是马车,只不过是咱们镇北堡工业制造所出产的,外面儿可是卖到五千两一辆呢。”刘仁杰自豪地说道。
“五.......,五千两,这么贵!”郑百户张口结舌道。
“嘿嘿,咱们敢卖的这么贵,当然是有原因的,百户您坐一坐,感受一下就知道了。”刘仁杰一脸神秘地说道。
“那我就上去试试。”郑百户其实对这个新奇的物事,也是很感兴趣的,所以他便拖动肥硕的身躯,慢腾腾地爬了上去。
等他坐到马车的座位上,望一望四周,只见马车内部包裹着皮革,内饰非常高档,而镶嵌在马车三面的玻璃窗,也使得马车的视野和采光都很好。毫无疑问,坐在这种空间大,采光好的车里,自然是极为舒适的。
然后,前面的车把式催动马匹,带着郑百户行走在凹凸不平的硬土路上。由于避震弹簧的存在,将路面上较大的颠簸过滤掉,使得车内的郑百户几乎感受不到较大的颠簸,他觉得这个马车不进好看,而且坐起来的感觉也不赖。
就这样一路行至守备府,马车停下,有一个人拉开车门,郑百户自马车中走下来,结果就看到了刘仁玉。
我擦嘞,实职守备亲自给虚职百户开车门,这像话吗?这岂不是荣宠吗?
于是体型庞大的郑百户这一刻忽然身轻如燕,以极快的速度跪倒在地道:“劳驾大人亲自来接,卑职不胜惶恐。”
“惶恐什么,我只不过是小小一个守备,你可是正经的朝廷世袭武官,来接你的架,又有什么,请起来说话。”刘仁玉说完,便双手递出,做个扶的姿势。
那郑百户却不等刘仁玉的手伸到,便自行站立起来,拱手道:“卑职谢谢大人的抬爱。”
“嗯,嗯,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里面儿去坐。”刘仁玉说完,便做个请的手势。
“大人,您先请。”郑百户恭敬道。
“那好,随我进来吧。”刘仁玉说完,便当先一步,在前面领路,郑百户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过不多时,两人便行至会客厅。
在进入会客厅之前,刘仁玉忽然问郑百户道:“友乾,你来的时候坐的那个马车怎么样?”
“那个马车看起来很是奇特,与我们大明的马车大不相同,里面儿皮革包裹,很是好看,行走起来颠簸也少,坐着很是舒适,实在不是凡品。”郑百户回道。
“是吗,那马车是泰西样式,所以跟我大明传统的马车大不相同,所以你看着自然会觉得惊异。现在你再看看此物如何。”
郑百户跟着刘仁玉进入会客厅中,正好看到一面立起来的镜子,那镜子中映射出一个肥硕无比的大胖子,还有新任守备刘大人。
“哇,这是..........。”郑百户看到玻璃镜子,当然是更加感到惊异。
“这个物件儿叫做玻璃镜子,比咱们大明的铜镜照的清楚分明多了吧?”
“是的,是的,大人您这里新奇的物事真是好多啊。”郑百户感慨道。
“是吧。呵呵,友乾,你可知道这个镜子卖多少钱吗?”
“卑职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便宜。”郑百户道。
“说的对,这个镜子,咱们生产的有好几种,最便宜的卖10两,最贵的卖100两,单价不贵,可是这个东西需要的人多,所以你想想看,这个很赚钱吧。”
“大人,您手里有这么多新奇的物件儿,若是发卖出去,您岂不是身家巨万,富甲一方吗?”郑百户道。
“现在还不是,因为我没有渠道去卖,所以我就找来延绥商户杜家,与他们合作,我出货,他们负责卖,所得利润咱们四、五分成。”刘仁玉道。
“还有一成利润去哪里了呢?”郑百户心中颇有疑问,不过他没问,他问了这个问题:“敢问大人,那个杜家可是延安府杜家?”
“正是。”
“大人所托得人矣,那杜家在咱们延绥有些名头。”
“嗯,那倒是的。对了,友乾,你可知道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不?”刘仁玉问道。
到现在为止,戏肉才算是来了。
郑友乾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悠的一惊,不过面上还是淡然道:“卑职委实不知,还请大人示下。”
刘仁玉轻轻一笑道:“我听说你是靖边堡的头号地主,置田有一万两千亩之多,可有此事?”
“确,确有此事。”
“我还听说你的田庄,因为耕种的人积极性不高,而且水利设施不怎么完善,是以每亩田的产量仅仅只有200斤,对不对?”
“对。”
“你再想想如今流贼作乱,已经三年未能平定了,自太祖立国以来,国朝可曾有过此等气象?”
“不曾有。”
“那些流寇每次攻克一地,都是杀戮缙绅官员,而他们是如何攻克那些城池的,你可知道否?”
“卑职知道,城内饥民响应,城外流贼夹攻,然后守城官兵不肯出力死战。”
“这就对了,看不出来你对这些倒是很有研究嘛。”
“现在流贼处处都是,咱们也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嗯,我问你个问题,若是流贼集合万人之众来攻靖边堡,你说咱们守不守得住?”
“大人没来之前不好说,但是大人来了,就没办法攻破。”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大人在做把总的时候,就有混世王部数千流贼袭扰镇北堡,结果他们未能攻下您治下的镇北堡。”
“呵呵,说得好啊,你的消息真的很灵通,那么我再问你,为何流贼攻不破我的镇北堡呢?”
“将士们拼力死守,另外我还听说您的镇北堡没有饥民,流贼连内应都找不着。”
“那你知不知道我镇北堡的兵士为何如此卖力地守城,又为何没有饥民呢?”
“卑职不知。”
“呵呵,我告诉你吧,我在镇北堡给他们的家人分了田地,他们都是有恒产的人,自然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死命防守,而镇北堡的其他百姓也都分有田地,田地里有产出,所以那里没有饥民。”
“大人,您跟我讲这些,是有什么深意吗?”
“这个世道,只有财富,没有武备,不得人心,那纵然是有再多的财富,也迟早会落入流贼的手中,所以我意思是,我出钱赎买你的田地,分给靖边堡的百姓,收拾人心,修炼武备,以便抵御流贼,保全咱们的身家性命。你觉得如何。”
郑百户听到这句话,知道前几日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终于应验,顿时张口结舌,久久不能言语。
刘仁玉见他不语,就问道:“怎么了,不愿意啊?”
“大人,银钱虽好,可是传不了几代就会吃用干净,而田地就算产出少,子孙后代若是没有本事,至少还能靠着它吃饭,不至于饿死,所以卑职委实不愿意卖田地。”郑百户说道。
“你真是一个眼光深远的人啊,自个儿还没老,就开始考虑子孙后代的事情了,不错,不错,其实我还没说完呢!你觉得我那个马车和玻璃镜子的生意如何?”
“那自然是万分赚钱的行当。”
“嗯,我可以按照你手上土地的面积进行折价,给你算百分之五的股份,你可以按照这个比例分红,如果你不懂这个比例的含义,我可以说的简单点,如果我卖马车和镜子赚了1000两,你就可以分到50两。”
郑百户还是默然无语。
刘仁玉又道:“如果你还是有顾虑,我可以先给你按照一亩一两银子的价格,先支付给你一万两千两的买地钱,然后还是给你股份,如何?你可要知道,现在土地抛荒严重,土地贬值,一两银子一亩已经很合算了。”
郑百户继续没有反应。
刘仁玉见状,终于不耐烦道:“郑百户,据我所知,你手里的一部分田地按照规定,可是朝廷用来军屯的,而且据说你还占了不少军户的地,还把朝廷正经的卫所兵当成自家的奴仆使用,另外,你还占了不少张南锡老爷的田地吧。你可要想清楚,你的把柄实在是不要太多啊,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百户起初一直装聋作哑,直到听到这里,才脸色数变道:“请大人容卑职回去好生思量一下。”
“你要思量几日?说个期限。”
“请给卑职一日的时间思量。”
“嗯,你先下去吧。记住,做人要多吃敬酒,不要吃罚酒。”刘仁玉目露凶光地说道。
郑百户被刘仁玉吓得一个激灵,回道:“卑职晓得了。”
“你去吧。”
“是,大人。”
待郑百户走后,刘仁玉面色阴沉地对刘仁杰道:“你去跟丹青说,让他从速查探郑友乾和孙悼云的底细,我马上就想知道,如果不搞定郑,孙二人,分田地这个事儿就办不下去了。”
“是,大人。”
“在办这个事儿之前,你先去办这件事儿,去把孙悼云请来。”
“是,大人。”刘仁杰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