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边堡守备府会客厅内,刘仁玉,李继业,杨德胜,张铁牛,马文山等人都坐在椅子上,刘仁杰则按照老规矩侍立在刘仁玉身侧。
“大人,不知招卑职等来此,有何吩咐?”李继业问道。
“自然是有要事。我本打算从郑百户和孙千总处赎买田地,分给咱们的百姓,岂知孙千总不仅不肯答应,还打算找郑百户密谋兵变,以便让上官治我一个管理无方的罪名,幸而郑百户深明大义,不肯与孙千总同流合污,来我这里揭发他孙某人的阴谋,所以我特地招你们来此商议对策。”刘仁玉回道。
“嘿,大人,对付此等奸恶之人,何需多想,就让额铁牛带着本部兵马杀进孙悼云那厮的府邸,将他全家杀个干干净净不就行了嘛。”张铁牛意气风发道。
“铁牛,不是我说你啊,你说你这厮都跟着我一年多了,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孙千总是流贼吗?是北虏吗?是建奴吗?都不是,人家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随便杀呢?你若是把人家杀了,我怎么善后,把你交出去吗?”刘仁玉接连几个问题,问的张铁牛张口结舌。
“就是嘛,大人叫咱们来之前,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咱们只需照着大人的吩咐办就是了,干嘛费脑子想这些问题。大人,要怎么办,您只管说,额杨德胜必定冲杀在前。”杨德胜大咧咧道。
“德胜,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虽说你们现在只是小小千总,但是说不得以后就会步步高升,要是当了守备,游击,或者参将,副将,或者再高一点儿,当了总兵,就要牧守一方,就要自己拿主意做决断。”
他又道:“我现在找你们来跟我商议,就是想让你们先把问题暴露出来,我给你们把坏习惯纠正一下。等你们不再是只会打打杀杀,而是跟那张飞一样粗中有细,我才能放心地派你们去当独当一面的镇守武官,或者统兵大将。你们明白了吗?”
“大人深谋远虑,卑职等拜服。”众人齐声道。
“嘿,得了,得了,别闹了,咱们接着说正事儿。你们要记住,明着的敌人,比如建奴和流贼,就真刀实枪的杀;暗处的敌人,不能明着杀得,就借刀杀人,比如张家堡,只不过要注意杀人灭口。”
他又道:“像孙千总这种跟咱们过不去的朝廷官员,不能直接杀,最好也不刺杀,因为无论是直接杀,还是刺杀,朝廷都要调查,只要有人调查,咱们就有可能露馅儿,所以对付这种敌人,应该先泼脏水,整到他,等他的名声被搞臭了,被朝廷办了,再找人去杀,那就是杀的有罪之人,就没人会管,你们说对不对。”
“大人说的对,所以按照您的意思,咱们应该先整垮孙千总。”平素很少发言的马文山道。
“文山说的对,孙千总当了这么多年武官,杀敌的本事咱还不晓得,生发钱粮的本事却着实不弱,他名下的田产多达六千亩,你们说他一个小小千总,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买田产,所以他当然会贪污。”
他又道:“他一个武将,还能贪什么钱,他只能贪军饷,喝兵血,这就是他的第一条罪名,虚冒兵饷;然后,他在置田产的时候,自然会碰到不肯卖的人,他为了得到田地,就会动用权力抢夺,这就是第二条罪名,强占民田。”
他又道:“第三条罪名,意欲煽动兵变。这三条罪名呢,其实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要看他有没有人照应,我派人查过,他没有靠山,而洪军门那里,我还说的上话,所以咱们就先拿住他,治他的罪,等他没了官身,再处置他。”
“哦,听大人这么一说,额铁牛就全明白了,大人果然是胸中有沟壑的人,额铁牛服您。”张铁牛道。
“大人,为何您不让孙千总先举事,坐实了煽动兵变的罪名再去抓他岂不是更好?”马文山问道。
“文山问的好啊!我不能让他举事,第一点儿,靖边堡是咱们的地盘,若是叫他破坏了,我还得修复,费钱;第二,杜家要到咱们靖边堡来居住,若是叫孙悼云那伙人一闹,杜家岂不是会觉得靖边堡不安全,那合作的事儿,说不定就会受到影响。”
“大人思虑周详,文山拜服。”马文山拱手道。
“嗯,这个事儿我也跟你们说清楚了,接下来咱们就去办了孙悼云那厮。德胜,铁牛,文山,仁杰,你们都带着本部兵马与我去抓孙悼云,继业,你带人关闭城门,在街上巡逻,碰到趁机作乱的,格杀勿论。都听明白了吗?”
“是,大人,卑职等都听明白了。”
“好,你们即刻去兵营中点齐兵马,一刻钟后到守备府来与我相会。”
“是,大人。”
众人接到命令,都立即动身,去各处调自个儿的兵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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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孙悼云府邸的会客厅中,孙千总也在跟自个儿的手下们商议着晚上兵变的事情。
“主人,那刘大人果然如此强凶霸道,定要强要您的田产吗?”孙悼云手下的家丁,还有家奴们愤然道。
“确然无疑,他初来靖边堡,不想着结纳人心,却想着这等事,我孙某人虽然只是个千总,也不能叫他骑在头上拉屎,所以我只问你们,敢不敢豁出性命与我一起闹上一闹,把他刘大人拉下马?”
“主人,咱这条命早就卖给您了,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众家丁,家奴们大声应道。
“好,我孙某没有白疼你们这么多年,今日晚间,咱们在城西头放火,郑百户在东头放火,叫他刘大人焦头烂额。”孙悼云哈哈大笑道。
“有郑百户帮忙,何愁大事不成。”众人都欢欣鼓舞道。
“主人,今日晚间,咱们除了举火,还能不能干点儿别的?”一个家奴忽然问道。
“今日你们都是提着脑袋为我办事,我还能亏待你们吗?女人,钱粮,你们想要,自去取来享用便是了。还有,你们若是被那刘大人的手下杀了,你们的家人我负责养活。”
“谢主人厚待,谢主人厚待。”那些家丁和家奴都喜得直搓手道。
“待会儿你们就取了兵刃,散到城西各处,然后只要看到我放的烟花,便四处举火,等火势烧起来,你们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是,主人。”
当这些家丁和家奴们行走在去往军械房的路上,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哪家钱粮充足,哪家小娘容色秀丽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家主人府邸外面人声鼎沸,脚步声,喝令声,马嘶声,甲片撞击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听到这等动静,就先暂时停下脚步,用写满疑惑的双眼彼此对视,显然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那孙千总也听到了动静,却说他正自惊疑不定之际,他手下的门人连滚带爬地跑到他的面前,跪地颤声道:“老,老爷,不,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军,把咱们的宅子围了几层,一个领头的叫小的请您出去说话。”
到了这步田地,孙千总自然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刘仁玉已经带人杀了过来,他略略思索一阵,便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郑友乾,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咱老子看错了你”。
“主人,外面是什么情况?”孙悼云的手下们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在疑惑一阵以后,都隐约猜到可能是事情败露,刘仁玉带人来算账了,是以他们都取了兵刃,聚到自家主人这里,等着自家主人提出对策。
“郑百户那厮贪生怕死,已经把我给卖了,现在刘仁玉带着兵来抓我了。”孙悼云惨然笑道。
孙悼云此话一出,正好应验大伙儿先前的预想。
“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跟着主人您一起杀出去,跟他们拼了。”一个家丁愤然道。
其他人也都大声附和,说是要拼了。
“不必了,外面的那些兵,可是跟建奴巴牙喇交过手的精悍兵士,你们单打独斗,不过徒然送死而已。事到如今,我对刘仁玉倒是不怎么恨的,我却是恨极了郑百户那厮,我恨他卖友求荣。”孙悼云怒声道。
“对,郑百户那个驴日的不讲义气,这种人就该杀了。”孙悼云的心腹家丁孙沐恩接过孙悼云的话头,愤然道。
“沐恩,你这句话说的甚好,深得我心,所以我有个任务交给你。等会儿你带着思恩,怀恩躲在我演武堂下面的地窖内,刘大人把我们抓走以后,你们就潜入郑百户家,把他一家老小全部杀掉,以泻我心头之恨。”
“是,主人,小奴自当办好。另外,反正是要动刀杀人,不如把刘仁玉那厮也杀了。”孙沐恩拿刀在空中虚劈一下,狠厉道。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守备府必然防备森严,短时间内下不了手,所以你们杀了郑百户一家,就先藏起来,等守备府防务松懈下来,再去刺杀刘仁玉也不迟。”
孙悼云说完,便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给孙沐恩道:“这是五百两银票,够你们吃用一些时日,你们就安心地等待机会,为我报仇。”
“是,主人,您放心,咱们兄弟三个,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定然会为您办妥此事。”孙沐恩,孙思恩,孙怀恩都跪地哽咽道。
“好了,他们又在喊话了,若是再不出去,他们只怕就要打进来了,你们快去躲好吧。”孙悼云道。
“是,主人。”孙沐恩等三人依言跑出大厅,朝着他们主人日常练习武艺的演武堂跑了过去。
“你们去,把我的妻儿老小都带上,这就出去吧。”孙悼云吩咐道。
他的手下们依言照办。
不一会儿,他的妻妾子女都哭哭啼啼地来到他的身边,啥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地哭。
孙悼云本来就已颇为烦躁,如今听到这些哭声,就更加不耐烦地暴喝道:“哭什么哭!我孙家的人,不许在外人面前折了威风,都给我闭嘴。”
他的家小平素都很畏惧他,如今吃了他一记大吼,顿时都不敢再哭,只是肩头不住耸动而已。
“唉!走吧。”
孙悼云说完,便长叹一口气,然后他当先一步,径自走到大门口。
此时,孙府大门外面早有数百名兵士等候着,这些兵士共分三层,第一层刀盾兵,刀盾手们手持盾牌,列成盾阵,正对着孙府大门;第二层是长枪兵,他们的长枪伸在盾外,随时准备突刺;第三层是弓兵,也是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孙悼云在门口站定,看一看眼前这支部队的军容,阵列,不由自主地赞一声好,然后他从容地对着军阵最后面,骑在马上的刘仁玉道:“刘大人搞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刘仁玉听了这句话,哭笑不得地说道:“孙千总,你做的什么好事,还需要我说吗?我看你就不要跟我废话了,我只问你,你是打算束手就擒啊,还是打算负隅顽抗啊?”
“大人的部下如此精悍,卑职可不想以卵击石,孙某愿听大人处置。”孙悼云说完,便跪倒在地。
跟在他身后的孙府众人也都跪倒在地。
“嘿,他办事倒还满利索的,这下倒是省了咱们进去找人锁拿的功夫,仁杰,你带人去把他们都拿下,关到大牢里去。”刘仁玉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