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刘仁玉回返良乡,他便差人回去向马天君和刘仁杰报个信,这一则是要他们送一架马车到京师来进献给王承恩王公公,二来则是让他们提高警惕,加强戒备,趁着现在农闲的时候,对堡中农民进行军事训练,因为神一魁等投降的流贼复又谋反,若是有哪路流贼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进犯靖边堡,也好进行抵御。
那信使揣着信,带上双马,趁着夜色一路疾驰,径自投延绥方向而去。
待得京城之中的诸般事情尽皆了结,刘仁玉便于第二日开拔,打算带着手下兵士们离开良乡,快些到辽东去。
当靖边堡军的一众兵士们犹自收拾军营的时候,良乡县中的官民士绅见驻扎在城外的官军要退走,无不欢呼雀跃,很是高兴,更有甚者,居然还取来鞭炮烟花,在城头上燃放,搞得跟过年似的。
一众百姓们目视而笑曰:“贼配军走矣!良乡无忧矣!”
靖边堡军的兵士们望见了,无不满面怒容,心中不爽。
“有毛病,崇祯二年勤王的时候,耿如杞和张鸿功的山西兵抢了你们,你们就把全国的官军都记恨上了。嘿,罢了,左右也不靠你们拨付钱粮,你们就自个儿乐呵吧。”刘仁玉对于良乡官民士绅的做派,没好气地嘟囔一句道。
“将军,这良乡县令好生可恶,咱们接到兵部调令,来此驻扎,莫说供应粮饷,就连城门儿都不开,简直拿咱们当叛军看,卑职觉着倒不如写本折子,参这鸟县令一个不供军需,以致贻误军机之罪。”孙无病气哼哼地建言道。
“是啊,将军,咱们走便走了,放鞭炮是怎生个意思,这是送瘟神呢!”张铁牛也是不满道。
“不必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武将参文官,赢面儿不大,走吧。”刘仁玉
而他带着部队走上一段时间,已然离良乡有10里路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儿有急促的马蹄声,且有人大声呼喊道:“前面儿的官军且留步。”
刘仁玉闻言,便勒停马匹,驻足回头,赫然望见一个身穿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作文官打扮的人正骑马朝着自己这边儿飞驰而来。
“阁下是何人?找咱们有何贵干?”刘仁玉见来人身穿官袍,看那颜色和补子,似乎是个知县,是以他较为客气地问道。
“看足下的装扮,莫非就是此路官军将主吗?”那文官听了刘仁玉的问题,却不问答,他先是勒停马匹,然后反问道。
“在下正是此路兵马的将主,延绥军镇靖边堡游击将军刘仁玉,未知阁下是谁?”刘仁玉先自报家门,然后复又问道。
“在下乃是良乡知县李金钊。”那文官苦笑道。
“原来是良乡县尊啊,幸会幸会。不知县尊特地来此找末将,有何贵干?”刘仁玉冷着脸问道。
其实说起来,刘仁玉对文官一向很是尊敬,但今日他恼恨良乡官民态度恶劣,是以对这个县令没甚好脸色,就连对话的语气也是硬邦邦的,极不客气。
靖边堡的一众将官们见自家将主不给良乡县令面子,都是心中暗爽不已。
那李县令见刘仁玉面色不虞,倒也不甚在意,他只是继续苦笑道:“将军莫恼,本县不开城门,不纳官军,实在是有苦衷的......。”
“莫不是先前山西勤王兵抢了你们良乡,你们怕了,这才关闭城门,提防我们,是也不是?”刘仁玉冷笑着,截断李县令的话道。
“将军原来知道!”李县令先是惊讶一阵,然后复又说道:“正是那伙儿贼兵荼毒良乡,是以将军大军来到之时,百姓士绅忧惧.....,忧惧您驭下不严,纵兵劫掠,于是便围了县衙,逼本县关城。
本县到良乡上任也才一年而已,根基不稳,县里的事物都被吏员拿住,士绅们在朝中也多有奥援,本县不得已,这才关闭城门,然后本县担心您带兵攻城,这才虚言恫吓与您,这个还请将军多多体谅。”
李县令说完话,便微微一拜,以示歉意。
这良乡县令这样一搞,靖边堡的一众将官们心中的闷气顿时消去不少,毕竟文官主动给武官行礼,少见!
于是刘仁玉便和颜悦色地宽慰道:“不妨事的,县尊,左右我军自备有粮秣,不用地方供给。”
“将军高义,本县万分佩服,不过将军为国出征,为君父分忧,为朝廷出力,又奉命驻扎在我良乡,本县自当劳军才是。本县特带来纹银100两,粮100石,鸡鸭10只来劳军,将军切莫嫌少。”李县令微笑道。
一众靖边堡军的官兵们听到这个数字,无不是咧开嘴呵呵大笑,都被这个滑稽的数字逗乐了。
“县尊,良乡供给的军需好多哟!可以吃一天哟!”孙无病夸张地说道。
“哈哈哈哈。”
靖边堡的兵士们一阵哄笑。
李金钊见靖边堡的兵士们嘲笑自己,自然是脸上一红,好不尴尬,不过他还是稳住心神,出言解释道:“将军,良乡穷困,府库空虚,便是昔年勤王之时,尚且没有多少钱粮可以供给给官军,如今府库仍然空虚,本县自掏一部分腰包,方才凑齐这些钱粮,万请将军不要嫌少。”
刘仁玉却也不知道李县令是不是真的自掏了腰包,不过人家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够意思了,于是他便微微一笑道:“县尊言重了,给的少总比一点儿也不给强,末将代全军将士谢过县尊了。”
“将军不嫌少就好,那本县就预祝将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升官发财。”李县令再度拱手道。
“借您吉言。”刘仁玉微笑着回复道。
“将军,本县单人匹马而来,粮食都还在后面儿,还请将军稍待一会儿。”李县令道。
“无妨,无妨,军情如火,我这就先走了,贵县劳军物资我派人跟着您去取便是了。”刘仁玉摆摆手道。
“敢问那位将主跟本县一路去?”李县令问道。
“我就派何千总跟您去拿吧”刘仁玉先是应声一声,然后复又唤道:“何二狗何在?”
“卑职在。”何二狗应声道。
“着令你带辎重马车两架,随李县尊去取军需,我们先走,你随后跟上。”刘仁玉下令道。
“是,将军。”何二狗应上一声,便对着李县令道:“李县尊,请前方带路,卑职这就跟您去拿军资。”
“请。”李县令做个请的手势,随后便才策马往良乡方向奔驰而去。
何二狗叫上两辆辎重车辆,跟在李县令后面儿,一路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走罢,路程还远。”
待得李县令走远了,刘仁玉便对着一众手下们下令道。
却说那李县令带着何二狗等一行人走了一会儿,便碰上正用两轮马车运军资的良乡百姓。
于是李县令将物资交割给何二狗,何二狗道上一声谢,便带着手下们一路狂飙,径自去寻自家将主去也。
李县令身边儿一位同样身穿绿色官府的中年人等到何二狗去的远了,便对着自己身边儿李县令道:“县尊,您已经送了军资给这些丘八,也算了糊住了他们的嘴,他们若是军需不足,在他处劫掠,朝廷总不会怪罪到咱们身上来了吧?”
“那是自然,他有几千人,100石粮食凑合着吃,也就只能吃一天而已,还好这部官军就只在咱们这里驻扎了一天,左右本县已经供给他们一天粮食,若是后面儿他们粮食不够,再生事端,总是他处州县的过失,与咱们毫无干系。”李县令微微一笑道。
“县尊高见,不过县尊,您对那些丘八未免也太客气了些。”那中年人微微有些不满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边关烽烟四起,正是丘八得用的时候,君不见祖大寿那厮未得军令便私自跑回辽东,皇上都没拿他怎地,倒是大司马王洽不明不白地就死在了牢里。本县若是不小心应付他们,他们万一心中不忿,定要打下咱们良乡,他们丘八未必有事,咱们可就惨了。”李县令道。
“县尊说的是,他们从京师拉了大炮回来,若是果真攻城,咱们未必扛得住。”那中年人频频点头道。
“是了,偏偏那些士绅百姓不知深浅,居然还放炮仗,这不是存心要惹人家丘八吗?他们要是心中不忿,就此造反,目下朝廷缺兵少将,未见得会征讨,只怕多半会招抚,可咱们铁定逃不了逼反官军之罪。
所以本县才要着意来安抚这些丘八,安抚他们还不放下身份,岂不是自找没趣。唉,对着一个丘八如此低声下气,进士之耻也。算了,左右还是朝廷没钱放粮饷惹的祸,算了不说了,多说无益,咱们这就回去吧。”李县令长叹一声,便拨转马身,策马奔良乡方向而去。
“唉!世道变了,丘八倒成了香饽饽,世风日下啊。”那中年人也是长叹一声,接着便连连摇头,带着一众运送辎重的百姓们,径自回返良乡县城去也。
再说那一众靖边堡军的官兵们因为李县令态度极好的来送军需一事,先前在良乡城下守得那点儿恶气便散去了大半,大伙儿都是满脸笑容的快乐行军。
“将军,今日那县令来送军需,跟孙子似的,铁牛看着解气。”张铁牛乐呵呵地对着刘仁玉道。
“是啊,将军,昨日他那么硬气,今日却如此丧气,端的是好笑的紧。”李继业附和道。
“呵呵,诸位,他如此小心,我琢磨着他可能是怕咱们上本参他,所以这才来服软。”刘仁玉微笑道。
“将军说的是,目下朝廷最重辽东,咱们去辽东打仗,还不给军需,若是上本参他李县令,他李县令也难受。”孙无病呵呵笑道。
“嗯,总算李县令还来送了军需,良乡那档子事儿就算了,咱们快些赶路,快些到大凌河堡去。”刘仁玉下令道。
“是,将军,”一众靖边堡军的军将们应声道。
作者注释:大司马即兵部尚书也,周时官名,为雅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