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下营寨之后,刘仁玉便命令火兵造饭,伤兵着人看护,战死将士的尸身是带不回去了,只好就地火化。
火化的时候,刘仁玉以下,所有军官兵士都立在一边,等人点火的时候,齐齐鞠躬,口中都说道:“壮士走好!”
在火化尸体的同时,刘仁玉又令烧纸钱,纸糊的房屋,还有纸糊的女子(陈丹青所画)。
众人复又唱到:“请壮士们好生享用。”
待此间事毕,刘仁玉又到伤兵们所在的营帐探望。
“大人来了!”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伤兵们本来负伤了还有些疼痛,如今看到刘仁玉来了,兴奋之下居然不怎么痛了。
“今日我在旁边看了,你们打得很好,我已命令郎中,火兵好生看护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刘某人办的到的,一定会为你们办好。”
“大人,咱们受了伤,就是半个废人了,您不嫌咱们碍事儿,咱们就很感激不尽了,如何还敢多提要求。”一受伤兵士感激道。
“大人,额的腿.........怕是保不住了,今后只怕是再也不能跟随大人作战了。额是个真正的废人了,不知还有没有用处?”又一名受伤的兵士说到此处,不免语带哭腔,极为伤感。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是怎么负伤的,杀建奴,为国光荣负伤,你就算腿断了,就不能干别的了吗?我以后会在咱们的学校里开设体育课,你啊就到学校里去当个先生,教学生们军事训练,薪饷照发,如何啊?”
“额这个粗人,都能当先生了,谢大人,谢大人。”那兵士本来还担心回去种不了地,成了家庭的负担,如今又有活计了,当然是语气极为激动,万分高兴。
刘仁玉自与几个伤兵交谈一番,接着便举目四顾,朗声道:“你们都好生将养,等你们好了,再行上阵,若是落了残疾,也不用慌,我刘某人总要为你们寻一份差事,断不会让你们挨饿就是了。”
如此上官,却到哪里去寻,众人感奋之下,无不都说刘大人英明神武,真活菩萨也。
刘仁玉笑一笑,又勉励几句,接着就回到自个儿的大帐,叫开会。
镇北堡中军大帐中,大伙儿依次坐定,会议宣告开始。
“仁杰,快派人到孙大人处,将我等大捷告知于他,他如果要来,那就带路让他来,如果不来,也随意。另外,再派人到京师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建奴的踪迹。”
“是。”刘仁杰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个儿事儿,刘仁玉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一看几位百总,然后突然换上一副笑脸,温和地问道:“诸位,咱们今儿个打的这个仗,你们觉得打的怎么样啊?”
大伙儿见自家上官的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有些怕说错了话,是以大伙儿又都看着资历最老的李继业,且看他如何回话。
李继业见大伙儿又拿他当炮灰,心中倒也不着恼,他微微一笑,安然道:“启禀大人,咱这个仗打得也好,也不好。”
“哦,你这是怎生个路数,说来听听。”刘仁玉问道。
“这个好的地方,我大军与建奴开仗,战而胜之,从此至少在心理上不再怕建奴,而且经过此番淬炼,我大军强军之根基已成;这个不好的地方,我的火铳兵在战斗的时候,打的不怎么准,阵型变换也不及时,根本就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所以还要多练练。”李继业回道。
这话说的相当巧妙,该说的都说了,面面俱到。
“哎呀,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我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咱们这次的仗虽说损失惨重了些,好在还是打赢了,除了火铳兵之外,你们的表现,就初次经历大战而言,都还不错,希望诸君下去以后,继续严格训练兵士,日后碰上了这什么巴牙喇,不要被打得这么惨了。”刘仁玉一边说着这个话,一边盯着李继业。
“是,大人,卑职等记下了。”众人应和道。
“继业,你记住了吗?”刘仁玉又再单独问一遍李继业。
这么多人中唯有自个儿被点名批评,李继业顿时面红过耳,大声应道:“是,大人,卑职回去了定要好生着实操演他们。”
“嗯,那就好。好了,今日叫你们到此处来却是有下一步的方略要告诉你等,我军与建奴大战一场,折损三成,若是再碰上建奴的什么巴牙喇,咱们可就招架不住了。”
众人听到这里,想一想巴牙喇恐怖的战斗力,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下一步,我带着刘仁杰等骑兵,与张生桥一道,去往京师,一则报功,二则答应巡抚大人的事儿,总要办到才好。这个功劳,我打算这么来报,孙大人指挥若定,带我等与建奴大战,首级算他三颗,我两颗,剩下的你们一人一颗,如何?”
众人正待回应,张铁牛却忽然大声道:“大人,额铁牛不服。”
“哟呵,你是怎生个情况?”刘仁玉不解道。
“铁牛,大人面前怎可无状。”李继业呵斥道。
“无妨,铁牛你觉得我给你算少了吗?”刘仁玉问道。
“那倒不是,大人便是一颗也不给额算,额也不在乎,只是那孙大人,躲在后面看热闹,却得到首功,额不服。”张铁牛恨恨道。
“原来是这样啊。”刘仁玉先是呵呵一笑,接着又说道:“铁牛,在大明混碗饭吃,除了要讲武略,还要讲韬略啊,咱们在延绥资历浅,贸然到了高位,只怕有些人不服气,给咱们使绊子,既如此,咱们不如把地头蛇孙大人抬上高位,日后万一有事儿,也可以帮衬咱们,你觉得对不对?”
“大人,您说的铁牛不明白,但是大人您既然觉得这是对的,那就是对的,不过额还是看不惯孙大人啥事也不干,就得了大功,不服气。”
“铁牛真是耿直的汉子啊,你不明白不要紧,听令就是了。好了,你们记住了,我走了以后,你们都退到昌平扎营,没我的命令,就算看到了建奴也不许再出战,可听分明了吗?”
“是,大人,卑职等都记下了。”众人应和道。
“嗯,很好,散会。”
大伙儿各自告退。
***************************************************************
大明居庸关,孙奎胜目下正在此处观望。本来他只想在陕西待着,可他随后想了想,要是镇北堡的兵将真的打败了建奴,领功的时候,他人却不在战场上,那可就麻烦了。
是以孙奎胜没过几天,就见到了来送报捷文书的刘仁杰。
孙奎胜见着刘仁杰,第一句话就问:“你们碰着建奴兵马没?”
“见着了,还是巴牙喇精兵。”
“巴牙喇精兵!?完了,祸事了,你家大人可还安在?”孙奎胜到底是老江湖,自然知道巴牙喇是个什么战斗力,是以他有此一问。
“回大人的话,我家大人还安在,咱们颇费了些功夫,杀了9个建奴真夷,而且还是巴牙喇精兵,这是报捷文书,请大人过目。”刘仁杰说完,便双手将文书奉上。
“此话当真!?”孙奎胜颇为惊讶地接过文书。
这满篇的汉字,孙大人看他不懂,那个识字的管家又没来,他只好请来军中管米粮的粮官来念报捷文书。
待那粮官念完报捷文书,毫无疑问孙大人笑的像朵花儿一样,三颗建奴真夷,而且还是巴牙喇精兵的首级,就冲这份儿军功,总兵不敢想,副将不是梦啊。
“你家大人,果然是人中龙凤,不世出的人才啊,你叫刘仁杰是吧?”孙奎胜满含着笑意问道。
“是的,大人,小的是叫刘仁杰。”
“你这名字起得有些名堂,你家大人是你什么人?”
“我家大人是小的的义兄。”
“哦哦,原来你跟你们家大人是兄弟啊,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今儿晚上你就别回去了,就在我这里吃酒饭,不要推辞,吃完了饭,我与你一起上京。”孙奎胜先前怕建奴怕的要死,如今见到有现成的功劳可以拿,就毅然决然地要到京师去了。
是日夜,靖边堡大军中军大帐之中,灯火通明,孙奎胜居中正坐,刘仁杰等将领分坐两旁。
“仁杰,此间偏僻,不比靖边堡城,我就让下人们随便做了几个菜,你且莫要嫌弃啊。”孙奎胜说道。
随便做了几个菜!?刘仁杰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肉米饭,果子蜜饯,林林总总不下15盘,这就叫没几个菜,孙大人果然是土豪。
“大人,如此丰盛,小的吃都吃不过来呢。”刘仁杰客气道。
“好好,既如此,咱们就吃酒饭吧,你们都随意啊。”孙奎胜一声令下。
众将听到这声命令,都不住嘴地海吃海喝起来。
刘仁杰正吃的起劲,孙奎胜忽然问道:“仁杰,你家大人多大了啊?”
“回大人的话,我家大人说他24岁。”
“都这么大了,他可曾成亲否?”
“不曾婚配。”
“可有中意的女子否?”
“不曾有,未听我家大人说过此事。”
“哦哦,甚好,甚好。”孙奎胜套到几个得用的讯息,很是满意。
“仁杰,吃酒。”孙奎胜端起酒杯,叫刘仁杰喝酒。
“大人,军中不可饮酒。”刘仁杰是镇北堡的兵,这个基本规矩自然是要遵守的。
“这里又没有敌军,怕得谁来,今儿个我高兴,跟我吃几杯酒又何妨?”孙奎胜坚持道。
刘仁杰见孙奎胜坚持,没奈何之下,只好一口干了。
“不错,你酒量如何?”
“喝不了几杯,恐怕陪不住大人您。”
“年轻人,酒是个好东西啊,多喝点儿。咱喝酒多年,旁的不说,酒量却还可以,今儿个好好陪我喝喝,咱不醉不归。”
“是,大人。”
如此,刘仁杰与孙奎胜频频对饮,喝了一阵,孙奎胜开始抨击时局,说什么久不放饷啊(无处贪墨),上官欺压啊,同僚互相算计啊,流贼作乱(毁他田庄)的事情。
喝到最后,孙奎胜面白如纸,只觉得天旋地转,头大如斗,然后就钻到桌子里去了。
而刘仁杰虽则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似的,却是半分醉意也没有。
“孙大人的酒量和酒品都很差。”刘仁杰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