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双方的交易完成,杨德胜被米脂县的人用吊篮送至城头下,刘仁玉亲自去迎接,然后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德胜,你受委屈了。”刘仁玉拉着杨德胜的手,安慰道。
“大人,卑职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这个事儿,从头到尾都有些荒谬。”
“怎么荒谬了?”
“这还是我大明的米脂县吗?为他们解除流贼围困的官兵来了,不说箪食壶浆,迎接王师,就连买个粮食,还要来这一套,真是.......,唉!”杨德胜郁闷道。
“世道如此,不怪他们,行了,咱们也买到粮食了,这就去绥德吧,那里有苗美所部3000流贼围困,咱们要快些去解围才好。”
“是,大人。”
“好了,我现在来把粮食分配一下,大伙儿都听好了。流民每人分1斤粮食,都让他们带在身上,其余的就装到马车上去。仁杰,你去把流民的绳索解开,叫他们排队取粮食。”刘仁玉下令道。
“是,大人。”刘仁杰领命而去。
“哥哥您看我的安排如何?”刘仁玉下完命令,就问刘武国道。
“贤弟的安排不错,不过为何要流民自行携带一斤粮食呢?”
“咱们的马车运力不够,300石粮食装不下,不如就让流民带着,他们看到跟着咱们有吃的,也就会一直跟着咱们,不会再四处流窜了。”
“那感情好,只是为何这些个真贼不解除捆绑呢?”
“这些个真贼过了许久逍遥的日子,区区几碗饭哪能安置他们,而且他们很有战斗力,可不能让他们又跑出去祸害咱们延绥。”
“有道理。”刘武国点头赞同道。
两人对话完毕,那些个流民就在兵士们的押解下,各自拿个布包,前来领取粮食。
在领取粮食之时,这些个流民因为饿得狠了,一看到粮食就双目放光,一窝蜂地拥挤而上,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他娘的,德胜,叫他们晓得规矩。”刘仁玉见场面如此混乱,皱眉道。
“得令。”
杨德胜答应一声,便带着手下兵士手持木棍,对那些个拼命拥挤的人施以一顿暴打。
那些个饿了许久,眼冒金星,骨瘦如柴的流民如何能撑得住靖边堡军兵士们的重击,很快他们就被打的哭爹喊娘,惨嚎阵阵。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先让老人,小孩儿领粮食,然后是女人,最后是45岁以下的男人,谁他娘的不听话,就地格杀。”刘仁玉定下规矩道。
流民们听完刘仁玉定的规矩,再看一看身边提着棍子的兵士们,知道不能再一窝蜂地抢粮食,于是只好按照顺序,依次取粮食。
“这就对了,你说你们那么急干嘛呢?抢到前面去,还不是只能分到一斤粮食而已,又不能多分。哦,对了,我可要提醒你们,可不要仗着自个儿身强力壮,就抢别人的粮食啊,如果有人抢粮食,我的处理方法就一个字,杀!”刘仁玉提醒道。
领粮食的流民听到刘仁玉的话,老弱者皆面露喜色,身强力壮者则怅然若失。
待分粮食的事情忙完,被抛在后面的马车车队也跟了上来,于是刘仁玉与刘武国决定立即前往绥德去会会苗美。
城头上的晏子宾见这帮官军要退走,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着一丝笑容大声道:“你们慢走啊,本县公务繁忙,就不远送了。”
“哈,呸!”刘武国听了这等话,嫌恶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再有流贼围城,看你们怎么办。”
“难道你们还敢不来救吗?”晏子宾闻言,不免惊诧道。
“怎敢不来,说说气话不行吗?哼,倒霉。”刘武国恶声恶气地回复一声,然后便拨转马头,朝绥德方向而去。
走在前往绥德的官道上,刘仁玉对并肩而行的刘武国道:“哥哥的话说的不甚体面啊。”
“我知道,就是看不惯那个铁公鸡知县,说话吓吓他。”刘武国展颜一笑道。
“这就对了,这混账知县,死便死了,只是不能为了置他于死地,就搭上满城的百姓。”
“嗯,我晓得了。”
于是两人再也无话,径自向绥德行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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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脂城头上,晏子宾靠在女墙垛口处,摸着城砖凝望官军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堂尊,堂尊,官军已经走远了,您还不回县衙吗?”方主簿见自家堂尊仿佛入定老僧一样一动不动,好奇之下出言询问道。
“你说咱们这样对待官军,日后咱们又被流贼围困了,他们还会不会帮咱们解围?”晏子宾不答方主簿的问题,反问道。
“这!?他们毕竟是官军,虽然受了点儿委屈,但是应该还是会以大局为重吧。”
“是吗!你也觉得他们受了委屈吗?”
“属下说错话了,请堂尊恕罪。”
“你何罪之有!其实不是我想委屈他们,而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唉,事到如今,唯有去求求菩萨,希望不要再有流贼来围城了。”晏子宾怅然若失道。
方主簿听了这句话,也是暗自叹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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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脂与绥德相距50里,若是骑兵奔驰,也就两个小时的功夫就跑到了,可惜刘仁玉与刘武国部要带着流民一起行动,行军的速度上难免被拖累。
大队人马走到日落时分,也才走了30里路。
鉴于天色已黑,刘武国所部兵马和流民们大多有夜盲症,不适合走夜路,于是刘仁玉便下令扎营休息,明日再赶路,直趋绥德。
是日夜,刘仁玉所部兵士按照《步兵操典》的要求,挖壕沟,布拒马,以马车作为寨墙结硬寨,拒马与壕沟之间撒上铁蒺藜,除此之外还布下明岗暗哨数十人。
在靖边堡军立营寨的时候,上次勤王没有跟着一起去的魏忠义一直站在一边观看,他看完靖边堡军立营寨的全过程以后,不免感慨道:“难怪姐夫要借重他们,无论行军打仗,还是立营寨,都是强军的样子啊!”
自此以后,魏忠义才真正对刘仁玉客气起来,因为武人只服实力二字,刘仁玉有这个实力,所以魏忠义就服气了。
营寨立完,接下来,刘仁玉又命令造饭,这一次魏忠义又大开眼界。
只见靖边堡的火兵将修砌在马车上的煤炉子打开,就近取来大量白雪投入锅中,等雪花化为清水,便往里面加米,等水米混匀,再加上盖子。
半个时辰以后,米饭做熟,火兵叫开饭,此时,魏忠义发现靖边堡的兵士们都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一个挨着一个按照顺序取食。
再看看自家手下,他娘的一窝蜂地鬼哭狼嚎,大呼小叫,乱七八糟。
魏忠义看到两家兵士们的鲜明对比,不免脸上一红,继而怒声暴喝道:“你们这帮驴日的,是饿死鬼投胎吗?还不快些排好队吃饭。”
刘武国所部兵士听到魏忠义的暴喝,都是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过他们向来不知道排队为何物,如今听到魏忠义说要排队,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魏忠义见状,便高声道:“列队。”
列队谁不会啊。
于是众人都按照顺序把队站好。
“你们以后记得,吃饭的时候就排这个队,可记下了。”魏忠义叮嘱道。
“我等记下了。”
刘武国部的兵士们虽然嘴里说着记下了,心里却是对魏忠义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等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取来麦饭吃起来,魏忠义才摇头晃脑地哼着陕西小曲儿,悠哉悠哉地踏步而走。
刘仁玉与刘武国两部人马把饭吃完,接着就是流民们吃饭。
刘仁玉命令流民各自出二两粮食,放在锅里煮,煮熟以后在领二两回去。麦饭领回去,一家人可以自己匀一下。但是不能出现以强凌弱,抢夺食物的事儿。
流民们都按照刘仁玉的要求,各自取出二两麦粒,丢在锅里。然后就都排着队,口水直流地等着饭煮熟。
麦粒入锅,煮了约摸半个时辰,麦粒儿煮熟,带来阵阵香气。
“派饭了。”火兵发一声喊。
流民们顿时骚动不已,不过由于有手持木棒的兵士在旁边弹压,他们倒也不敢打乱队形。
等到流民们终于领到麦饭,就按照一家人聚在一起,或者相熟的人聚在一起方式,分成一群一群的小团体。
等小群体划分完毕,流民们也不管这个才出锅的饭烫不烫,都是连连往嘴里塞。
麦粒没有脱壳,非常粗粝,嚼起来满嘴木楂楂的,不过这个粗粮吃了消化起来慢,可以持续很长时间才会又饿。
对于流民来说,有碗饭吃就不错了,谁个还管味道如何。而在吃饭的过程中,很有几个流民因为吃的太猛,食物卡在食管中,上去不得,下去不了,憋得脸红脖子粗,就连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
旁边的人见着了,都是连忙找火兵要来刷锅水,给那几位噎着的灌上几口,这才消解掉那几个流民的症状。
“唉!百姓挣扎求存,不就为了一口饭嘛!”刘仁玉看到流民们狼吞虎咽地样子,没来由地心中一软,脱口而出道。
“嗨!这群泥腿子,不好好地等着饿死,尽跑出来添乱,好端端地还要劳烦咱们出来剿贼,真是麻烦。”
刘武国听了刘仁玉的话,不仅毫无赞同的意思,反而发起牢骚来。
刘仁玉听到刘武国一个朝廷官员,居然说出这等毫无人性的话来,顿时满脸杀气地瞪着后者。
“你做什么!?”
刘武国被刘仁玉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所逼,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这个时代的官吏不都是这样的嘛!凡事只想到自己,办事就只为了取悦上官,都视百姓为蝼蚁,何必与他置气呢?”刘仁玉心中想到此处,便暗自叹息一声,复又笑道:“心里想着流贼可恶,恨不能马上杀光他们。”
“嘿!你想杀流贼我可以理解,不过你方才那么望着我可是不该啊!”刘武国嗔怪道。
“卑职心中着急,所以才在哥哥面前没有礼数,还请哥哥勿怪。”刘仁玉深深一揖,抱歉道。
“不打紧,不打紧,贤弟与我都是自家人,何必见外呢。”刘武国到底是官场老油条,对这等小事完全不在意。
“那就多谢哥哥了。哦,对了,哥哥,明日便要与苗美那厮对阵,卑职倒是有一个方略,想一起商量一下,您看如何?”
“那就商量吧。”
“好,那咱们两边儿带兵的武官都来商议吧。”
“好咧。”
两位将主商议完,便各自去召集自家手下的武官到中军大帐中开会。
待两家的武官们来到中军大帐中,赫然发现王左挂也在大帐之中。
坐在大帐正中的刘仁玉见大伙儿神情有异,便开腔解释道:“明日与苗美对阵,按照惯例先行招抚。咱们这里恰好有一个从前是流贼首领的人,我就想派他去当说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王左挂,你从前当流贼的时候,可曾见过苗美否?”刘仁玉问道。
“从前一起,呃,这个造反的时候,见过几面,吃过几次酒饭。”
“那就是认识了吧。”
“呃,算是吧。”
“我想派你去当说客,你愿不愿意?”
“...........。”
“如果你不想去,也不是不可以,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做个废人。”
“小的愿意去。”
“这就对了。”
“你去了以后,自当把咱们的兵威跟他们宣讲一下,除此之外,咱们善待流民的政策也要一并说明,你把话说完,他们无论愿不愿意接受招安,都要回来跟咱们回话,明白吗?”
“小的明白。”
“对了,你去之前,我先送一样东西给你。”刘仁玉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又从瓶中倒出一颗蓝色的小药丸,递给王左挂。
王左挂将这个蓝色的小药丸接在手中。
“吃下去。”刘仁玉命令道。
王左挂盯着手中的小药丸看了许久,知道次数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以始终不敢吃到嘴里去。
“德胜,帮帮他。”刘仁玉对杨德胜道。
杨德胜得令,便踏步上前,捏开王左挂的嘴,将那颗药丸塞进去。
咕咚一声,王左挂喉结一动,显然已经将药丸吞了进去。
“甚好,”刘仁玉先是对着杨德胜满意一笑,然后又对着王左挂道:“我方才给你喝的是泰西极品慢性.毒药三尸脑神丹,需要解药才能去除毒素,如果一个月之内没有解药,你就会精神错乱,全身溃烂而死,所以你可不要逃跑啊。”
“小的这条小命都捏在您的手里,如何还敢逃跑。”王左挂哭丧着脸道。
“你把差事办好了,我自然会给你解药的。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先下去吧。”刘仁玉安慰道。
听到刘仁玉的命令,王左挂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大帐,大帐外自有兵士将他带到专门收容真贼的地方看管起来。
等王左挂走去大帐,刘仁玉便对众人道:“招安只是对付流贼的其中一条计策,如果招安不成功,咱们当然还是要进行杀伐才好,所以各位都要做好准备,不要因为没有大战就懈怠,要随时保持警惕,可记下了吗?”
“记下了。”众人回复道。
“哥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刘仁玉询问道。
“没有了。”刘武国回道。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