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说完这句话,便径自策马北上而去,这个时候,他的心中早已是思绪万千。
“岱钦跟随我多年,他却不是个爱说谎的人,此前我听说洪承畴所部兵马全部都是骑兵,便已经有些警觉,料想这路兵马定然不是善茬,如今看来,似乎果真应验了。
岱钦所带领的这五千骑兵,都已经是我军之中的敢战善战之士,却遭到如此惨败,那么这路明军应当颇为厉害。以后我还要将甘肃,宁夏,陕西当做我察哈尔部的牧场,时常要来狩猎,
若是大明果真有这样一支敢战善战的强兵在,我察哈尔部就不能在这里自由的驰骋了,现在我定然要去看看,来的这一万余明军,是只有跟岱钦接战的这一路战力强绝,还是所有人都是如此战力强绝。
若是只有这三千人战力强绝,敌军主将派他们出来作战的目的是给我军一个下马威,让我误以为明军战力都是如此强横,不愿意跟他们接战而就此退走,那么我就必须带兵北上,与这路明军死战,将这一股明军消灭掉,以后我军就还可以在这里牧马,
若是所有明军都如此强横,我军实在抵挡不住,那我就只能退兵了,我察哈尔的未来,就只能靠上天眷顾了。”
林丹汗在心中转过千般念头之后,便对着虎鲁克下令道:“虎鲁克,你速速派人去探察敌情,敌军的任何动向务必探察清楚,来报于本汗知晓。”
“是,大汗。”虎鲁克得令,便派遣骑兵去侦察敌情去也。
两军斥候在官道与小路之间多有相遇,彼此之间忽有杀伤,两军彼此的情报也被各自的斥候带于己方主帅知晓。
双方的斥候厮杀甚烈,双方的距离也随之越拉越紧。
此时双方都已经行进至固原城左近,固原总兵杨麒派人来问洪承畴,是否需要自家派兵来助阵,毕竟现在己方主力大军云集在固原城左近,三边总督就在自家辖区内,若是不出兵只怕不合适。
洪承畴对于此等建议本来颇为中意,毕竟人多势众,总能平添些许助力,然刘仁玉建言说兵贵精,不贵多,若是让固原城中的兵马出战,就会成为己方军阵之中的薄弱之处,到时候生死存亡之际,己方稍微出现一点儿问题,这些战斗力不强,战斗意志薄弱的官兵就有可能溃败,进而影响全局,是以刘仁玉便向洪承畴建议,让固原总兵杨麒带兵紧守城池即可,不必出战。
洪承畴此时对刘仁玉可谓是言听计从,是以他马上就下令固原总兵杨麒守好城池,若是自己这路援军大败,就负责接应败军入城,若是己方大胜,则可以尽出固原之兵,与己方大军一道追击北虏大军,除此之外,不得军令不许出击。
固原总兵杨麒得到此等命令,如闻天籁之音,他手下虽然有边军,然久不领饷,战心战力皆在谷底,若是凭借城池,尚且能够抵御一下蒙古人,正经地拉出兵马,在野外跟蒙古人实打实地打一场硬仗,固原总兵没有半点儿信心。
但洪承畴就在固原城左近,准备跟北虏大军决战,这个固原总兵杨麒觉得自己若是不表个态,终究不美,如今洪承畴不让自己出战,岂不是正中下怀,于是这固原总兵杨麒便谨遵洪承畴军令,守在固原城中,坐看洪承畴与陕西第一强军靖边堡军如何抵挡北虏大军。
若是陕西第一强军靖边堡军能够击败北虏大军,这杨麒便打算带着手下人马出击,参与到追击北虏的行列之中。
杨麒很清楚,若是让自己手下的固原兵去打没有什么好处的硬仗,固原兵多半不肯打,但若是追击逃跑的北虏大军,固原兵肯定特别有干劲儿,因为北虏四处劫掠,手里肯定有不少金银财宝,珍宝器玩,追击他们,没有风险,却可以斩获首级,获取财物,固原军何乐而不为。
洪承畴并不知道杨麒心中的诸般念头,他此时最关心的是如何打好这一仗,以一万三千人,对敌五万北虏大军。
固原之地形,丘陵与平原杂处,官道多修在平原之处,洪承畴与刘仁玉带着靖边堡军走了一阵,远远地便望见五万余蒙古大军遮天蔽日而来。
五万匹马的马蹄,整齐划一地敲击在地面上,就是大地也在微微震动,五万大军带来的烟尘,腾空而起,挡住了那一方天空。这五万大军自打望见明军以后,便齐齐停下脚步,静默不动,与靖边堡军隔着五百步的距离,遥遥对峙。
察哈尔部骑兵虽然屡屡败于女真和其他各部蒙古人之手,然这一支军队终究也是百战雄师,聚在一起,端的是肃杀之气喷涌而出,犹如惊涛骇浪朝着明军席卷而来,看起来颇有声势。
靖边堡军的一干将主们见惯大场面儿,见到对面儿比自己多了好几倍的蒙古兵马,面上的表情浑然没有半点儿变化,已然是云淡风轻,神色自若,就好像对面儿只有一万人,而己方却有五万兵马一样。
与靖边堡军诸位军将站在一起的诸位军将却浑然不似自己身边的同袍那样无比镇定,他手底下的官兵比靖边堡军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便是碰上人数稍微多一点儿的流贼都应付的颇为吃力,至于这些个战力更为强劲,做了大明数百年仇敌的蒙古人,他的手下们别说接战,一般而言,若是在野外碰上了,肯定是望风而逃。
这一次,因为洪承畴点名要带他李明哲一起出征,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洪承畴一起来了,他对蒙古人一直是畏惧万分的,从来都没有战胜蒙古人的信心和决心,可以说就算是同等兵力与蒙古人接战,他都没有信心打胜,就更不用说现在蒙古人有五万人,而己方满打满算,只有一万三千多人,这样的兵力根本就不够看。
李明哲自打看到五万察哈尔大军的时候,就吓得面如白纸,大脑里一片空白,浑身颤抖不已,若不是洪承畴军法严酷无情,他只怕早就跑之夭夭了。
李明哲面对如此之多的蒙古大军,有些紧张在所难免,因为就算是昔年韩城起兵,一战而成名的洪承畴见到如此之多的蒙古大军,其实内心深处也多多少少有些担忧。
蒙古人战力强绝,远非寻常流贼可比,靖边堡军可以以寡击众,就用七百精锐战兵大战三万流贼,却不知道能不能用一万大军力敌五万蒙古大军。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若是败了,他或许不会因此丢官去位,然而从此以后整个陕西将再也没有敢于跟蒙古人野战的机动兵力,整个陕西都将成为蒙古人的牧场,城池失陷的消息必将一次又一次被送上他洪承畴的案头。
此战关系重大,洪承畴在没有真正跟蒙古大军碰面儿之前,雄心万丈,总认为凭借着靖边堡军的鼎力协助,就算是蒙古人有五万大军,也可一战,然而等到他真正在现场面对面看到五万大军的威势之后,不知为何,他的信心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对于胜利,他再也没有那种坚定的信心了。
洪承畴与李明哲的异状,刘仁玉看在眼中,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这个时候,自家主帅和袍泽心中有些波动实属正常,他需要做的是把必胜的信心灌输给他们,让他们放宽心。
“怎了么,李将军,自从北虏大军出现以后,你的面色就不怎么好,莫不是看到北虏大军有此等威势,你怕了吗?”刘仁玉微笑着对着李明哲说道。
刘仁玉此言恰好也说中了洪承畴额心事,是以洪承畴特意转过头来看着李明哲,且看这位固原参将有何话说?
李明哲见洪承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知道这个时候就算内心里怕到了极点,嘴上却是半句害怕的话也不能说的,所以他便神色一肃,朗声回复道:“有洪制帅在此坐镇,刘总镇手下雄兵助战,区区五万北虏有何惧哉,末将坚信,我军必胜。”
“嗯,李将军说的好。”洪承畴击节赞叹一句道。
刘仁玉先是称赞李明哲道:“李将军果然是英雄人物,今日本镇能与李将军并肩杀敌,实乃本镇之福也,”随后又转向洪承畴,沉声问道:“制帅,目下蒙古大军和我军正在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此战当用何等战法,还请制帅示下。”
“刘总镇,你身经百战,颇有经验,如何战法,你自主张,本官不为干预。”洪承畴干脆利落地交出指挥权。
“谢制帅信任。”刘仁玉躬身一礼道。
“李将军,自此刻开始,我军就全听刘总镇调遣,你部人马也都听刘总镇节制,你可记下了?”洪承畴跟刘仁玉说完话,接着便对李明哲下了一道命令。
“是,制帅,末将领命。”李明哲先是答应一声,随后便对着刘仁玉道:“刘总镇,您但有差遣,末将必定尽心竭力办到。”
“甚好,李将军,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资历比我要高,我平素对你也是颇为敬重,然现在已经是战阵之上,又一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与敌接战的时候,贵我两军便是一体,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必须依照我的命令行事,
若是贵军有任何人胆敢不听号令,擅自行事,不论是谁,本镇必杀之,便是将军你,若是胆敢后退,我也必杀之,同样的,若是我不听号令,擅自撤退,将军也可以杀了我,不知将军可听分明了?”刘仁玉面色极为严肃地宣讲战场纪律。
这话说的显然有些重,是以李明哲听了以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得微微有些愠怒,但是他终究还是强忍住心中的不快,一字一句地回复道:“刘总镇请宽心,我固原兵虽然比不上靖边堡军,但也都是顶天立地的陕西汉子,绝不会临阵脱逃。”
李明哲有感于刘仁玉小视自家固原兵,自然是有些愤怒,是以这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颇有血性,颇有声势。
“好,李将军这话说的阔气,本镇着实佩服的紧,今日本镇这话说的不甚中听,还请李将军见谅则个,等到击退北虏以后,本镇请将军吃酒饭,给将军赔罪。”刘仁玉打个圆场道。
“好,等到击退北虏以后,末将便与刘总镇喝几杯水酒罢。”李明哲慨然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