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胜猫着腰,沿着墙角往前急行,风从前头掠过,带来了墙边树丛的呼喊声,呜呜,仿佛在哭泣一般。
离开这里!
快点离开这里!
罗家胜记得振威武馆有一个后门,就在这段院墙,只是,不知道是在树丛那头,还是在树丛这头,这树丛还真是讨厌,面积虽然不大,却藤蔓丛生,行来甚是艰难,让他心急如焚。
罗家胜今年三十岁,身份为郑国泰府上的五管家,为其打理京城的一干生意,一向深得郑国泰信任,前段时间,因为他经营的家具店生意下滑,他决定前来挖巧夺天工的葛明辉师傅,不想却碰了个大钉子,巧夺天工换了个主人,一个十足的愣头青,打乱了他的计划。
仗着国舅爷郑国泰的声威,生意场上的罗家胜巧取豪夺,无所不为,一向占尽便宜,自然,不会甘心吃这个亏,不过,他也并非鲁莽的人,既然,巧夺天工换了主人,在展开行动前,他决定先把这个新店主的底细打探清楚。
那天那个带着保镖的小公子后来一直没有出现,罗家胜无从了解他的身份,不过从对方的气度可以看出来,必定是某位大臣,或是某个勋贵府邸中的少爷。
如非万不得已,罗家胜不会去和对方作对,毕竟,郑国泰虽然财雄势大,在这京城,也有他得罪不起的人,若是罗家胜惹了麻烦,他才不会出面来保护罗家胜这样的棋子。
后来,朱由校不再出现在巧夺天工,罗家胜长长松了一口长气。他认为对方只是激于一时义愤,才站出来说话而已,并非他真的具有多么强烈的正义感。这些公子哥,玩心正重。现在,恐怕有别的好玩的玩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所以。不再前来。
至于杨澜地底细,很容易就能打探清楚,虽然,杨澜是参加今科会试的举子,也算是上等之人,在平民百姓眼中的确尊贵异常,然而。在见惯了达官贵人地罗家胜,他却算不了什么!
一个外地的举子,不知天高地厚,强行出头,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既然无法从巧夺天工那里把葛明辉挖来。那么。把这家店子弄垮就是了。这也是一样地效果。
一向以来。振威武馆地金毛狮都为罗家胜做这样地事情。因为这些家伙捣乱而关门结业地店铺比比皆是。
凡是罗家胜认为威胁到自家生意地店铺。若是没有什么强大地背景。基本上都会遇见金毛狮等无赖汉地骚扰。背后地始作俑者正是罗家胜。郑国泰在京城地产业便是如此兴旺起来地。
对付换了新东家地巧夺天工。罗家胜也决定用这种办法得知杨澜雇了一个地痞混混帮他看店后。而且那混混背后地人正是和金毛狮相互看不过眼地另一批无赖汉地头目客光先。罗家胜特意为金毛狮出谋划策。故意将侯国光打伤。然后引客光先自动踏入陷阱。
为此。他还特意将郑府地护院师傅严正中请了出来。让他特意来对付据说力大如牛地客光先。
罗家胜没有料到杨澜会亲自前来。同样。他也万万猜不到杨澜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地高手。百来个壮汉手持棍棒围攻他。不仅无法伤他分毫。反而被他打得七零八落。落花流水。
这也太夸张了吧?
莫非对方是长坂坡前在千军万马中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转世,一样是英俊地小白脸。一样武艺高强。
当罗家胜瞧见自己心中的王牌严正中严师傅竟然被杨澜一阵暴打弄哭之后。他彻底胆寒了,立刻悄悄离开容身的小屋。从事先选定的逃跑路径溜走了,至于金毛狮和严师傅,以及金毛狮的那些手下,他管他们去死!
人嘛,只要能顾着自己就行了,这是罗家胜生存在世的不二之道。
绕过一颗槐树,眼前豁然开朗,罗家胜地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他瞧见了那扇院门,那是他求生的通道,那扇门在他眼前,远比一个正徐徐解衣的天姿国色的美女更有魅力。
罗家胜嘎嘎笑着,得意之极,他疾步冲向那扇院门,就像守财奴向一个装满雪花银的大箱子奔去一般急切。
院门是锁着的,不过,那锁头已经非常老旧了,罗家胜上前拉扯了一下,当然,光凭他自己,用手是无法将锁头拉断的,目光在四下寻觅,他眼睛一亮,在墙角现了一块板砖。
无坚不摧,唯有板砖!
罗家胜面露喜色,紧赶两步,拾起那块板砖,然后重新来到院门前,举起板砖,用力向锁头砸去。
第一下砸偏了,他慌忙再次将板砖举起来,第二下砸中了锁头,只是,这一下还不足以将锁头砸开,他朝地上呸了一口,吸了吸鼻子,高举板砖,然而,这一下,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很难吗?要不要我帮你!”
杨澜出现在罗家胜的后面,无声无息,就像一直就站在那里一般,他脸上带着微笑,单手持棒,哨棒的一端搁在罗家胜地肩头上。
“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见过面?要不,请阁下转过来,让鄙人仔细瞧瞧如何?”
话音落下,搁在罗家胜肩头地棒头往下一沉,罗家胜双腿一软,一不小心,差点跌倒,就在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地时候,棒头上传来的力道又是一松,他踉跄了一下,随后站定。
胸腔里面就像有什么堵住一般,沉甸甸的,罗家胜只觉得呼吸困难,每一下呼吸都是那么的艰难,先是双腿,双手。然后全身都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他哆嗦着,慢慢转过身。
“哟!那次阁下就说我们要再次见面。阁下真有先见之明,如今,我们不是就见面了!”
杨澜笑着说道,收回搁在罗家胜肩头的哨棒,用棒头在罗家胜的胸口点了点,罗家胜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靠在身后的木质院门上。
面对着杨澜。罗家胜脸上同样浮现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就像被嫖客暴打一顿还不得不媚笑承欢的妓女。
“杨公子!近来可好?”
他强作镇定,向杨澜拱拱手,打了个招呼,就像是在大街上偶遇一般。
杨澜把哨棒收回,拿在手中,就像拿着一把折扇一般轻巧,他笑着望着罗家胜说道。
“看来。阁下对杨某人很是挂念啊!承情,承情!不知阁下能否告诉鄙人高姓大名?作为朋友,若是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晓。这可不礼貌啊!”
罗家胜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意,脑海里不停地想着如何脱身,他抱拳说道。
“好说!好说!贱姓罗,双名家胜。”
“罗家胜?”
杨澜轻轻念了念罗家胜地姓名,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记得你是郑国泰郑大人府中的管事。为何姓罗,而不是姓郑呢?”
罗家胜沉默了片刻,确认这个问题不存在什么圈套后,他出声答道。
“小地并非郑家的家生奴才,也没有将自己卖身给郑家,我只是为郑大人做事情而已,虽然,按理还是该改姓为郑,不过郑国泰大人慈悲为怀。没有强行让小的改名。仍然让小弟保留原来的姓氏。”
杨澜沉吟片刻,说道。
“这么说来。郑国泰大人还是一个好心肠的大人啊!”
罗家胜点点头。
“郑国泰大人对我们这些小的们也还不错,的确如公子所说,是个好心肠地人!”
“是吗?”
杨澜似笑非笑地盯着罗家胜。
“这么说来,这次也是郑大人派你来的?”
“不!”
罗家胜慌忙摆手,矢口否认,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事情牵扯到郑国泰身上,谁又晓得对方有没有设下什么圈套,只是,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振威武馆内,莫非是来打酱油?
“说吧,你干嘛怂恿那个黄毛来砸我的店,莫非郑大人和你罗管事就是容不下一家巧夺天工?区区一间家具店而已,值得如此费心劳神吗?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没有!绝对没有什么蹊跷!”
罗家胜一边摇头,一边摆手,面色惊惶,他猛地跪倒在杨澜面前,连连叩,大声哭喊起来。
“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啊!一切全是小的过错,不该贪心,不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胡作非为,只是,郑国泰大人并非像小的刚才说的那样心慈手软,宽宏大度,帮郑大人做事容不得你有半点差错啊!小的为郑大人管理京城的几间店铺,赚到钱是分内事,若是赚不到钱,小的便要挨打受骂,这不是人过地日子啊!”
呜咽了两下,罗家胜继续说道。
“本来,小的管理的一间家具店生意还行,然而,巧夺天工挖走了许多客源,那间家具店地生意每况愈下,郑国泰大人对此分外震怒,若是小的没有办法挽回这个局面,结果不言而喻,郑府,每个月都会打死一两个不听话的下人啊!小的不想死,这才出此下策,希望能搞垮巧夺天工,把客人都拉回来!”
说罢,罗家胜用力地磕着头,脑袋在泥地上相撞,砰砰作响。
“公子,看在小的如此可怜的份上,放小地一马吧,小的必定为你效犬马之劳!”
“哈哈!”
杨澜大笑起来,将手中的哨棒丢到一旁,他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就像开了一个极其好玩的玩笑一般。
“罗管事,我的罗家胜管事,你还是起来吧!让你看看,我手中拿的是什么?”
罗家胜抬起头来,擦了擦泪眼婆娑的眼,仔细地盯着杨澜手中拿着的物事,那是一块涂着黑漆地令牌,令牌地四角刻画着莲花一般的图像。
“哦!”
罗家胜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地神色,他指着满脸带笑的杨澜,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不知不觉就站起身来。
“原来阁下也是圣教子弟!不知在哪位菩萨座下效劳!”
罗家胜向杨澜行来,走了两步之后,他突然停下脚步,笑容在脸上凝集,变得僵硬无比,在他前面,杨澜已经收起了一瞬之前的笑容,而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里面,充满了讥诮。
“啊!”
罗家胜惊呼一声,面色转而变得惨白。
他指着杨澜,手指不停地颤抖,勉强从嘴里吐出几个音调,却很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不过,不需要听他说什么了,只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有多害怕了!
杨澜手中的这块令牌来自死去的徐福,当初,罗家胜在巧夺天工店子内逼迫祝富贵的时候,杨澜和朱由校恰逢其会,阻止了罗家胜。当时,在罗家胜的腰间便别着这样一块令牌,当然,他这令牌并非明明白白地摆在腰间,而是藏在腰带里面,这并不是他不谨慎,要怪就怪杨澜的眼睛毒辣,些许的细枝末节都不放过。
见到死去的徐福身上的这块令牌后,杨澜立刻将它和罗家胜联系起来,今天,拿出来诈了罗家胜一下,果不其然,罗家胜上了这个大当。
真相拆穿之后,罗家胜仰天向后倒去,强烈的恐惧摧垮了他的神智,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此昏了过去。
“哼!”
杨澜冷笑了一声,就算罗家胜昏迷过去了,也只能躲过一时,终究躲不过一世,杨澜觉得自己网到了一条大鱼。
圣教子弟?
圣教?邪教吧?
既然是邪教人员,他们依托在郑国泰这样的权贵之家中,必定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若是能搞清楚这邪教的底细,现在虽然不知道能做什么,未来,或许会派上用场吧?应该有这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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