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砂第一次看到白隐杀人。她怔怔在站在那里,寒风凛冽,吹着她的衣袂飘飞。
而那个月白的人影就这样手持长剑,在那疯狂地扑上来的那些状汉中穿梭。那般优雅,如果不看他的眼睛,根本感觉不到半分的杀机,衣袂扬起之处,剑影闪耀,那飞溅的鲜血像是丹青,在他的衣裳上留下朵朵艳丽的桃花。
知道遇上这种魔头,只有冒死一拼的蕃匪们一个个儿红了眼睛,张牙舞牙地扑向白隐。然而白隐却有如游戏般将这些人一个个摞倒,猛然回身,朱砂竟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笑意。
那是……完全凌驾于死亡之上的残忍笑意,像是操纵着死亡的神坻冷眼看着人间血流成河,哀声遍野。
这就是他所说的,只有当你达到了权力的顶峰,便拥有了掌控死亡的能力么?然而他屠杀这些蕃匪所用的,却不是他的权力,而是他手中的长剑呀!这些,可以冷漠地看着那些女子们被摧残蹂躏,还当成乐事的暴徒……终于在这一刻,付出了血的代价。
直到空气已经被血腥之气弥漫,直到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被染得血红,直到那些男人们没有一个站在那里,白隐才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长剑还一滴滴地滴着鲜血。
朱砂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些个囚车里的女子们此刻都已然被吓得傻了,一个个儿连声都吭不出来,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更是沾满了鲜血,她慢慢站起身来,望着这沉默着相视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势,那是一种……站在最高处睥睨众生的高贵罢?却……为何有着那充满了悲伤的凝望呢?
“我来接你了。”
朱砂听到白隐这样说着,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没有调侃,没有揶揄,没有平素里那玩世不恭的笑意与暧昧,那双明亮的黑眸如此郑重而认真地看着自己,那俊美的脸庞在篝火的照映下如此令人心动。
是感动,还是劫后余生的悸动?为何此刻的鼻子酸酸的,连视线都模糊了?
是谁总是在她生死之际出现在眼前,又是谁一次一次地把她从死神的手中夺回去?而他却说,他来接自己了么?
朱砂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慢慢地朝着白隐走了过去,那结实的手臂猛地揽过朱砂,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他用的力气竟是那么大,仿佛生怕一不留神眼前的女子便被人夺走了一般,白隐紧紧地闭着眼睛,用力地拥着朱砂,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朱砂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挣扎,像是在纵容一个任性的孩子,就这样静静地任他拥着。她的头就抵在他的颈间,可以听得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和朱砂那剧烈的心跳声融合在一起,紧紧地纠缠。
“本王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身边夺走,”白隐的声音,突然恢复了平素里的阴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即便是死亡。”
说着,白隐扳住朱砂的双肩,一瞬不瞬地看住她,“你是本王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不待朱砂有所反应,白隐拦腰将朱砂抱走,大步离开。
“等一下,”朱砂却扭了扭身体,用下巴指向了那辆关押着许多女子的囚车。白隐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但当他看到朱砂眼中那抹乞求,却只是淡淡地牵动了唇角,放下朱砂,回身将那囚车上的铁链斩断。
囚车上的女子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涌出囚车,跪倒在地上,一面恸哭着,一面大声地向朱砂向白隐道谢。
朱砂在白隐的怀里,望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渐渐远去,等待着这些女子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呢?而等待着她与白隐的,又将是甚么?
谁,又知道呢?
这是自从几年前离开王府别院之后,朱砂第一处与白隐独处这么久的时间。
那淡淡的麝香一如从前般芬芳,夹杂着的却是血腥的气息。就像是在这污浊的乱世,即便是唯一的温暖也要包上残忍的外衣。
朱砂牵动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她慢慢地向后靠去,依偎在白隐的怀抱之中。
马,正在朝着京城的方向奔跑,朱砂静静地听着白隐的心跳,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抬起头望住这双黑眸,朱砂的唇边却绽出顽皮的笑意:“你,担心了?”
薄唇微微挑起,白隐黑眸里闪过的,是一闪即逝的温和笑意。然而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起头望着遥远的前方。
“京城,就在眼前了。”朱砂听到白隐淡淡地说道。
是了,京城,就在眼前。她和他,终是要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两旁挂满雪霜的树木都在飞快地向后跑去,生恐迟一点儿,便赶不上回家的路。
是了,谁也不能让时间停止下来,谁也不能让那即将发生的悲惨之剧停止下来。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不是么?只能这样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万劫不复。
“到底是谁劫持了我?”朱砂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惊声问道。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白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意,“那是本王要做的事情。本王说过了,是谁让你流了血,谁就要用血来偿还。”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足以让朱砂读得懂他话里的隐藏的杀意。
“这难道就是靖王爷您所谓的保护?”朱砂哧笑出声。
“如果是保护,怎会让你受到伤害。”白隐的话让朱砂的心再次颤抖起来,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却看到他俯下身来,在朱砂脸颊被匕首刺伤的地方,轻轻印下一吻。
如此……冰冷的吻么?
却为何让我只想流泪呢?
朱砂在心里无声地叹息着,却突然间听到一阵阵轰隆隆而来的马蹄之声。抬眼望去,但见一队人马正急速地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而那为首之人,却是一骑马白,猩红的披风在身后飞扬,银色的战铠被月光的清辉映得分外耀目。
这战甲,这披风,这雪骑,这挺拔的人影……朱砂的心底微微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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