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军只负责看紧北面的山林,不让李响那支战力强大的部队跑出来。
方天定仔细分析了部下和李响的三场战斗,还从舆图上反复盘算山道给养的难度,再结合李响的乡兵指挥身份,最后认定李响手上有八百到一千人。
擅长山地战、狡猾多端、爱留预备队,这是李响留给方天定的第一印象。
方天定“明智”地没有派出三五千人马,漫山遍野地追着他设想的李响一千人跑。他认为那是浪费兵力,打不垮李响的部队不说,还很可能被李响各个击破。
派的人少了就更不行,八百孤儿军都在短时间内落败,就别提其他军队了。
所以方天定最后决定,用所有的孤儿军看紧山林,攻城的任务全部交给应明部来。若此时方天定知道李响手上能战的士兵不剩四百的话,不知会如何想。
攻城战再次开始。
让方天定和刘成栋都很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双方的士兵明显有气无力,打得很是敷衍。
生死战场,双方的士兵自然不是消极怠工。士兵们又不傻,既然刘成栋有援兵赶到了,肯定要有大动作的,现在打得热闹有什么用?赶着投胎吗?
“李响不出招,我永乐朝的军士们内心忐忑,无法全力对敌。还请方将军允许在下调兵两千,到山林边作势攻击,也好探明李响的招数。”
应明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方天定点头。应明抽调了两千部下,站到孤儿军前面,此时已经到了巳时。
还没等应明下令开进山林,在应明印象中,面对上千人进攻应该只能龟缩反击的李响便出手了。
十辆单弓车载床弩,来自最近的几支禁军和厢军,被雷达组织人手进行了简单拆卸,终于在今天上午出现于庄主视线中。
一百张半新不旧的蹶张弩,是从湖州的物资仓库里紧急调拨的,在两百米内进行射击非常合适。和床弩一样,蹶张弩也只能供李响暂时借用,但也很不容易了。
几十个数量各半的毒烟火球和蒺藜火球,可以用床弩发射。这些大杀器是李响厚着脸皮,在信中喊了好多次“叔父大人”才从韩世忠那里讨来的。李响的人不能动这些火器,只能指着某个方向,让湖州过来的一位营指挥发射出去。
于是应明便见到了堪称梦魇的一幕幕场景。
先是小儿胳膊粗的十支大箭“嗖”地飞出来,当场射死他几十名弟兄。甲胄、衣服、皮肤、血肉、骨骼,在弓身所储存的巨大力量下,都像纸一样脆弱。
有一支大箭飞行得太稳定,贯穿了两个方腊军的身体还没完,还插入了另外一个方腊军的肋骨部位,三人挣扎带起的巨大疼痛很快让他们解脱了。
另有一支大箭,毫不费力地戳断一个方腊军士兵的腿,而后扎到地上。箭杆四分五裂,又伤了五个人。
共计二十支大箭,已经让趴在一个小土洼里的应明心惊胆颤。他又想起了刘成栋没耗干弩箭前,他动不动被射到全军崩溃的那段日子,但只有几辆床弩的刘成栋也不能跟他的女婿比啊!
床弩之后,是一百张蹶张弩同时发射的声音。
训练有素的两个弩手队上前,扣下扳机,一百支短小粗直硬的三棱穿甲弩矢齐齐发射。
处于惊慌之中的不足一千九百名方腊军,阵型既乱,好多手中有盾的都没有用盾抵挡,顿时伤亡惨重,受伤者居多。
五轮弩箭一共给应明集合起来的人马带去两百多杀伤,不得不说德清县城西北的地形太逼仄了,连整队逃跑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还好,应明虽然在永乐朝诸将中不是上等之资,但也不是庸将,很快整理好队行缓缓后撤。
若是让应明这么撤了,李响的虚实肯定保不住。
七个后面带着淡淡烟迹的椭圆状物体,还有八个后面同样带着烟迹的带把圆球状物体,一起落入惊魂未定的方腊军阵型中。前者是利用火药催发浓烟的毒烟火球,后者是火药爆炸后利用铁蒺藜、石子、碎瓷片等物溅射伤敌的蒺藜火球。
虽然不是大周火药作坊最厉害的投射式火药武器,但已经足够让惊魂未定的方腊军士兵喝一壶了。
毒烟火球飞快地燃烧,火光、恶臭和飞溅出的燃烧小块儿笼罩了一小片人群,在地势受限的地方效果格外好。
蒺藜火球爆炸,发出巨大声响,没有感受过火药爆炸的士兵当场吓傻。铁蒺藜、碎石子和碎瓷片急速四散,距离太近的方腊军士兵躲无可躲。
应明推测到李响接下来要干什么,谁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大声地呼喊,甚至砍掉了两个东瞧西望的队头儿,却依然没有及时重整阵型。
八百多人的大周军冲出山林,像刀切豆腐一般冲入方腊军阵型,很快将之搅得彻底崩溃。
方天定这边,孤儿军自看到床弩和蹶张弩的攻击时起,便一直严格保持着阵型,一动不动,宁可坐看应明的两千人彻底崩溃。
负责带领大周军的杨营东、丁史航和大牛等人,见两千出头的孤儿军阵列齐整,脸上也没有多少惧意,只好收兵回去。
山林边上的冲突结束,应明调集的两千人一败涂地。
应明败得如此彻底,直接影响了攻城战事。守城的刘成栋部士兵自然是抖擞精神,射箭的准头也更高了,攻城的方腊军士兵则更加萎靡不振。
方天定及时停下了无谓的攻城,带人来到战场附近,从战斗的痕迹、火药武器的残余和应明的复述入手,还原了大体的战斗过程。
“没想到啊,李响那厮隐藏得这么深,有这么多好军械却直到现在才用。”方天定眯眼看着北面的山林,“他手上也不是八百到一千人,很可能有超过一千五百人!”
“然而李响再能打又如何?我方天定手里有近一万五千大军,他休想把刘成栋部完整地带走。”
“应明将军,你这次败得可委实不好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应明苦笑一下,无话可说,任凭方天定处置。两千人对阵八百人,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差点引得围城之势崩盘。虽然有对方突然亮出优势军械的原因,但也是太丢人了。
不出意外地,方天定身边的将校纷纷单膝下跪抱拳,为人缘不错的应明求情。
方天定猛地拍在应明的肩膀上,“把你押走治罪了,我方天定上哪儿再找你这么一位副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挑选三千人,和两千孤儿军一起看死李响,不需要进林子查看,也不能让李响破坏攻城大局。”
“做得到吗?”
应明激动得谢过方天定这位主将,一刻不停地挑选部队去了。方天定虽然说让他随便挑,但他哪有脸尽挑战力最高的部队,当然是只求中上了。
攻城战暂停。
山林里,李响正和三位来援的营指挥扯皮。
“李指挥,虽说兄弟是奉命过来援助的,但耗费的床弩大箭……啧啧,兄弟不好报账啊,你也知道大周辎重调拨的那些门道。何况李指挥的手下坚持拆开运送,脚程是快上了不少,但那种做法可是影响寿命的。”
李响帐篷内,一个面部有些发黄的营指挥叹口气,很为难的样子。这位营指挥是军中效用出身,也就是说,他是一位立志报国的习武良家子。
“是啊,李指挥。那些蹶张弩的箭矢,全大周只有汴京南北作坊和弓弩院,这三个地方可以补充。兄弟我现在发愁啊,往后的战事该怎么办?”
左脸上刺青的营指挥附和道。
“没错啊,兄弟我也正为难呢,要知道我……把你李指挥要的金贵东西搬过来,可是费了一番大功夫。”
最后一位营指挥也想说不好报账来着,但突然想到火器是直接受韩招讨和几位文官大员直接控制的,不存在报账问题,只好转口说自己很辛苦。
其他两位想从神秘的李响手里要点儿好处,但怎么都没想到,带着火器过来的仁兄居然如此……张口说路费,跟直接强要辛苦钱有什么区别?!
太不讲究了,理由太牵强了。羞与其为伍!
指挥火器的那位营指挥体型微胖,刺青在额头。他见李响和另外两位,手中端着的茶碗都停下了,也意识到尴尬所在,开始低头转眼珠子,想办法缓解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