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木重怎么处理,阿骨打很头疼,放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大辽战神耶律木重在塞北诸族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五十年间为辽国四处征战,其兵法、战例和勇气被女真上下传颂。
尽管知道没可能,但阿骨打还是想尝试收服。“耶律木重,降不降?”
“阿骨打,你也有白发了,第一次见老夫时才十多岁吧,时间好快……”
“投降?老夫要是投降,你阿骨打晚上能睡着觉?别来虚的,给老夫一个痛快的死法……”
“我契丹欺压尔族百年,但也教尔等耕种战阵之法…算了,咳咳,没意思了。你也是要当开国之主的人,临了,告诉你一个塞北诸族世代相传的隐秘吧,不过你自己也会很快知道。”阿骨打很不厌烦耶律木重的唠叨,听到这里却挑了挑眉。
“这草原上啊,老林子里,沙漠之中,有过很多强大的部族。匈奴,突厥,鲜卑,契丹,现在又有女真。”千年中强大一时的北方诸族被耶律木重一个个点名,宗弼等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可过不了多少年呢,就会消失地干干净净,唯独被草原男儿视为懦弱的汉人一直生存,阿骨打不觉得奇怪吗?”围过来的女真高层不明觉厉,只有少数几人若有所思。
完颜希尹离得有点远,只好踮起脚尖,侧着脑袋,好听清一些。只听木重继续道:“于是啊,这些强盛起来的部族开始学习汉人,可不知缺了什么,竟从没成功过。不是学着学着丢了自家祖宗,就是没了血性,被强大起来的其它部族消灭。”
眼见大部分高层开始细思,耶律木重加快了语气:“像我大辽,朝堂、民间甚至军伍,事事师从大周,如今却被仅仅数万人丁的女真人打败。需知道,我辽国百年前还无人可挡!”
“阿骨打啊,我现在其它事情都放下了,可有一样不是。我就是想知道知道,南面的汉人老祖宗究竟给了他们什么东西,让他们代代相传。阿骨打,你自称天命之人,你知道吗?”耶律木重盘腿坐在地上,一点没有当俘虏的觉悟,周围都是契丹老军的尸体也毫不在意。
“把韩民国叫来,快!”阿骨打有些心慌。作为天生的政治家,阿骨打敏感地意识到耶律木重所说非常重要,其重要性甚至超过这场战斗本身。
完颜宗弼和暂时不受重视的完颜希尹眼神闪烁,牢牢记下了这个问题。
观战的辽国青年已经四散,他们记住了结阵死战和女真骑射不如契丹这两个最宝贵的经验,怀着刻骨的仇恨投入接下来的大战。
马上入夜,女真高层担心埋伏,不再追杀这些残兵败将,在战场附近、小河的上游扎营。挖雪取冰,烧水做饭,建立帐篷。
辽国留下的物资堆积如山,至少两年之内,女真不需再为物资发愁。
韩民国疑惑中骑上马,缰绳被一位女真武士拉住,马儿狂奔。不知大汗这么着急找自己干什么,难道要提前登基?可这环境…不吉利吧?
途径一片尸体遍布的战场,韩民国看到几个女真甲兵正残忍折磨一位契丹老军。听他们的对话,好像说这位老军是神箭手,杀了他们好些人什么的。
“哈哈,老子杀了十几个真女真,够本了,嘿嘿嘿…”尽管多次见识女真人的凶残,但目睹这位老军被砍掉四肢然后流血而死,韩民国还是心乱如麻。
赶到现场,听完耶律木重的问题,韩民国傻了眼。自己放到大周不过是举人的水平,也就机智一点。这问题自己怎么能回答,怎么敢回答,我不是状元啊兄台?
该怎么含混过去呢,难道要跟这些野蛮讲教化,讲三皇五帝和孔孟之言吗?看着一些女真高层阴恻恻的目光,韩民国知道自己必须给出答案,至少要让这些屠夫满意才行。
韩民国不经意间,看到耶律木重正对他笑,而且反复做一个小动作:摸脑袋,似在找东西。老奸巨猾的他心中一震,得到了提示。
韩民国忽地跪下,虎了众人一跳。“启禀大汗,奴才才疏学浅,但也知汉人最重圣人之道。圣人之道礼法为重,国祚若想长久必守礼法。”
“如今辽国已被我女真击败,女真势不可挡。所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那大辽国主何德何能自称皇帝,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听韩民国的语气,好像随时会找天祚帝拼命。
“圣人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臣不才,请大汗称帝,以安长白山神!”韩民国说完便三拜九叩,头磕得砰砰作响。
在场的女真将军和部族首领没读过书,被韩民国的之乎者也搞得头疼不已,但最后一句很好懂啊!
寂静不过两秒,澣也正咕囔“啥意思,没听懂啊…”之时,众人已全部跪下。学着韩民国的样子,这些高层在血污满地的地上磕头。
乌泱泱跪着一大群人,额头都是一片鲜血,那叫一个诚心诚意。女真和附属部族跪请阿骨打登基,诚意满满,以至于金史留下了“众皆以头抢地,血流如注”的记载。
耶律木重的终极问题被扔到一边,阿骨打的劝进大会开始,韩民国表现得尤为卖力。“右相数度劝进,以至晕厥。”
阿骨打按照商量好的流程或者说套路,严词拒绝了三次,然后被几名亲卫架到一处高地。阿骨打疯狂地挣扎,口称何德何能,但无济于事。
几名亲卫得到韩民国的示意,把自己的大汗按到一把黄金大椅子里,当然没人敢问怎会突然出现一把奢华大椅。然后阿乞买给阿骨打戴上皇冠,咳咳,皇冠的来历当然也没人敢问。
其实按照韩民国的计划,本应大战结束后在中都加冕,更名正言顺。但耶律木重的问题给女真高层带来了困惑,幸好韩民国把问题引开,这才立一大功。
对阿骨打来说,耶律木重的疑问在韩民国的口中,却成了必须即位的理由。“名不正则言不顺”,说得好!在全胜的战场上成为皇帝,比阿骨打原来的设想还要完美!
韩民国在阿骨打的心里留下了“机智,忠心”的印象,但没眼色的完颜澣也却从此遭到打压。
耶律木重本想让女真高层转移视线,搁置辽国西都、提前攻击大周更好,辽国好有更多喘息的时间。没想却看到了被称辽国“老滑头”的韩民国,耶律木重于是灵机一动,改变了计划。
按着耶律木重的提示,韩民国拿下劝进大功。韩民国身居高位,自然可以庇护亡国的契丹族民。聪明人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可完成交易。
耶律木重饱餐一顿,整理仪容,然后被毒杀。这位契丹战神临死前看向韩民国,眼神意味深长。若女真骤亡,则必亡于此人!
女真部族军和辽国俘虏正开建营地,挖壕通沟。女真将领则三三两两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为啥大汗要让三次,还要咱们磕头磕出血?大汗承受天命,要上就上!”
“疯了!要叫陛下,那些都是汉官搞出来的,说是有啥讲究……”
“这么一说,还真感觉有点讲究,不懂。不过汉人的丝绸真是不错,还有他们的女子,那滋味……”
……
粉笔,纸张,李响都很重视。
粉笔的改进工作由工匠营的一位泥瓦匠负责,大名甄老实。甄老实,听名字就知道很老实。
三月已满,有些木讷的甄老实拿了样品过来。
木盒里放着几根发黄的、拇指粗细的“粉笔”,李响拿起一根,在黑板上写下“我爱明月寨”五个大字。
倒是能用,可这屎黄色和刷刷掉下的粉末是怎么回事,他等着甄老实的解释。
甄老实冷汗流了下来,“小,小夫子,是这样的。俺按着小夫子提供的法子,把每次的配方和法子用拼音记下,每次只改一项,一下下地试。您要是不满意,小老头回去再改,再改。”
看着能当自己爹的这位大叔紧张不已,李响不舒服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心酸。这些天火气有点大,容易伤人啊,李响自我反省。
“甄叔,我没怪您的意思。才三个月,做到这个地步不易,已经很难得了。”平稳了一下情绪,李响先安慰了这位老实人。
然后才是提意见,“只不过,我听说你试验时就怕浪费,不敢多用材料。真没这个必要,残次品蒙学也能将就着用,不浪费,你以后尽管放开了试。”
最后是奖赏和建议,“按照一般情况,粉笔小工坊你占二成分子,改天找个高层合股。你可以考虑和曽木匠的黑板工坊合并,毕竟黑板粉笔是一体的。”
尽管没像其它匠头拿到三成那么多,但甄老实自知做得不好,心中十分感激。
送走千恩万谢的这位老实人,李响叹了口气。自己养气还是不够,差点对这么一位兢兢业业的工匠发火。
没有前人经验,只靠变量分析法、自有经验和图表,一点点钻研。毕竟是新产品,甄老实能够在三月内做出堪用的粉笔,已经很难得。
相同条件下,李响觉得自己不可能比甄老实做得好。听说前些日子,这位老实人为了通过“验收”,连梦话都是粉笔长粉笔短。
即使是自己带出来的研发团队,也要多参与具体工作,才能消弭隔阂,李响在日记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