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元殿内。
“君上,先帝的梓宫今日已经葬入徽陵了。”屈慕璇清声回禀道。
新帝和众臣为先帝拟定的谥号是“孝仁”二字,陵寝定了一个“徽”字。宏伟仁善曰“徽”。
慕容许这是赞赏自己的父亲志向宏伟,心地仁善啊!
景幸华沉思不语,屈慕璇继续说道:“听中州传来消息,三皇子因为伤心过度,在王府中病了大半个月了,这次先帝的梓宫送入皇陵,都没有陪同,似乎病的很严重!”
景幸华挑眉看了屈慕璇一眼,似乎对他的半信半疑:“难道不是六皇子更伤心过度?”
屈慕璇一时间哑然,按理说,六皇子慕容许失了父亲,却得了皇位。但不管如何欣喜皇位宝座,至少外人眼中,这位大孝子应该是最为悲伤感怀之人才是。
虽说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六皇子表面越是伤心,心里可能越是痛快!
而三皇子慕容时,失了父亲,失了皇位,才是从内到外,实实在在的伤心。
景幸华之所有此一问,不过是她不相信,三皇子卧病在床的这个理由罢了。
屈慕璇想明白之后,随即又立即补充了一句:“起先是悲伤过度,后面又迁宫搬入新王府,许是累着了,所以一下子突然病的很严重,据说一度都下不来床,好在宫中有数位医官待命,随时照看着,才好转一些。”
慕容许登基之后,连发十八道圣旨,其中有一条极为重要的,便是安置这位曾跟他争夺国帝位的三皇兄慕容时。
大安历四百四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新帝册封先帝第三子慕容时为安王,即日起搬离宫苑,迁入新王府。
那时还在先帝的丧期之中,新帝之心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全然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将如何看待自己。
景幸华当时得知消息,心中不由冷笑,如此急躁,这慕容氏的江山注定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景幸华突然看向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响了宫檐下的铜铃,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说了一句屈慕璇觉得很没由来的话:“阿璇,你说,浮玉城的梨花,这个时节还开着吗?”
屈慕璇脸色突变,不知是因为“浮玉城”三个字,还是“梨花”二字。
自从去年浮玉城一别,大半年的时间,轻眠的又岂止一个景幸华,屈慕璇亦是夜夜如此。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景幸华这才正眼看着屈慕璇的脸,想尽量从他的脸上看到更多的情绪。
“你恨孤吗?”若不是当年她强行指婚,他如何能走到据不为难的境地里去,不止是他,还有屈氏一族。
这半年来,太傅一直卧病,退却朝堂,不再过问军政,就是为了不让景幸华为难。
屈慕璇一个堂堂的光禄副大夫,每日里谨小慎微的穿梭在朝堂之中。
景幸华不发话,无人敢用他。
屈慕璇蹙紧眉宇低下头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君上,我们相伴已有十年了。”
景幸华猛然惊醒,原来已经有十年了啊!
“君上,您问臣,是否恨您?那君上恨过阿云吗?”屈慕璇反问道。
景幸华唇角蠕动了几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君上,既然不曾真的恨过阿云,阿云也没有恨过君上,那臣又有什么立场来恨呢?”屈慕璇突然笑着说道。
是的,他们谁都没有真正的生过怨恨之心,或许有恼怒,也有愧疚,但是无怨恨!
“孤在扶桑城的时候,去见过阿云一次,她很好,比在景国的时候胆子大一些。你知道的,她素来沉稳又周全,不管到哪里生活,都会过的很好。”景幸华笑着说道,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屈慕璇。
屈慕璇听后,也淡然一笑:“多谢君上相告!”
说罢,君臣二人皆是相视一笑,隔在心里头许久的那层夹板,终于打穿了。
“对了,君上,现在是五月中旬,浮玉城的梨花应当还在花期,如若君上想看的话,明日启程过去,应该还能观赏好几日。”屈慕璇回到了景幸华最开始问的问题。
景幸华轻快一笑,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孤想了想,还是不去了。”
“为何不去了?”屈慕璇一向温雅明理的很,这会子好死不死的明晃晃的问了这么一句,让素来在朝堂上大杀四方群臣的景国女君,一朝词寡了。
景幸华嘴角微开又合上,蠕动了半响,才说道:“近来快要入夏了,孤担心南面的水患;中州刚刚易主,许是会有新的旨意到达各国;奉元殿里奏折也颇多,孤怕是不得闲了!”
远在千里的,近在眼前的,大大小小的理由,竟然都说上了。
但其实,她堂堂景国之君,是不需要跟一个臣下说这些理由的,她今天不仅说了,还说的如此详尽!
“既如此,君上先忙,臣告退!”屈慕璇欠身告退,走时,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
景幸华看在眼里,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又想不明白。于是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将看到一半的折子,重重的合上,又狠狠的砸在书案上。